秋爽的事情渐渐传开了。

    人们不知道“秋爽”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但是知道有个身手不凡的义士狠狠教训了一顿鲨爷和他的跟班。这些几天前来到这座城市的游鲨帮逃兵们在这里为非作歹，市民们苦不堪言。如今他们终于遭到了制裁，真是大快人心。秋爽走在街上，也难免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事。他不张扬，但是心里高兴得很。

    秋爽走进一家餐厅吃午饭。鲨爷给的那些钱还剩下将近一半。饭菜端了上来，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秋爽吃得津津有味。

    他忽然觉得过这种生活也不错，就像古代行走江湖的侠士一样。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行侠仗义，身上没钱了就去找那些有钱人的麻烦。当然必须得是品行败坏的有钱人，所谓为富不仁者也。

    话虽如此，秋爽却还没忘记心中的最终目标，那就是太虚石，还有太虚石带来的强大的力量。

    只见服务生给一桌客人上了瓶酒。秋爽也想到，若是当侠客的话，不喝酒是不行的。于是他招手喊道：“服务员，给我也来瓶酒。”

    很快，一瓶白酒摆上了秋爽的桌子。透过透明的玻璃瓶，里面的酒液十分澄澈，与水无异。秋爽将酒倒在杯子里，先闻了闻飘出来的酒香，随后喝了一大口。

    一股辛辣直冲喉咙。他皱着眉头，将酒咽了下去，随即肚里好像烤火炉一样热腾腾的。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酒瓶。

    “再也不喝这东西了……”

    秋爽端起饭碗，呼啦呼啦把里面的东西悉数扫进肚中，然后走向柜台。

    付了钱后，秋爽想着拿走那瓶酒，却发现酒已不见了。目光前移，一个少年拿着那瓶酒，冲出门口，跑上大街。秋爽赶紧追上去。来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

    秋爽信步而走，眼睛四处观望，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名少年。与其他人整洁时尚的衣服不同，少年的衣服脏兮兮的，且有许多破洞。他手里抱着那瓶酒。

    秋爽反正没别的事可做，便悄悄跟在他后面。那少年只知道向前走，头也不回一次，丝毫不知有人跟踪他。

    少年离开了大街，拐入小路，又在小路七拐八拐，绕得秋爽都迷糊了。最终，到达一个人声稀少的地方。这里同样建着高楼，只不过老旧残破，大部分房屋已经无人居住，窗户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不透一丝光亮。通过破碎的窗户，可以看见空房子肮脏凌乱的内部。

    秋爽认为，这里应该是城市兴起时的最初的城区，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环境更好的新城区接连落成，人们都跑去新城区，老城区就逐渐荒废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少年走向废城的深处。越向深处，人就越少。这里虽然荒凉，但并不阴暗，明媚的阳光对大地上的一切都一视同仁。

    少年终于停下了，从建筑物的阴影中走出三个成年男人。秋爽躲在远处观察。

    其中一个男人抢过少年手里的酒喝了起来，另外两个则对着少年指手画脚，还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训斥他。

    过了一会儿，喝酒的人将其他两人推到一边，然后把酒瓶对着少年脑袋用力砸去。酒瓶碎裂，酒水浸湿了地面上的尘土。少年双手抱头，伏在地上。

    秋爽大惊失色，快步跑过去，对那三人一顿拳打脚踢。那三个打不过秋爽，落荒而逃。

    秋爽扶起少年，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少年似乎并无大碍，只是头上起了个大包。

    “他们为什么打你？”秋爽问。

    “我没给他们带吃的，他们说只有酒吃不饱。”

    秋爽心想，那三人应该是流浪汉，欺负这个孩子。

    “你爸爸妈妈呢？”秋爽问。

    “爸爸？”

    “对。”

    “他们就是我爸爸。”

    “谁？刚才那三个人吗？”

    少年点点头。

    “他们怎么可能是你爸爸呢？你有三个爸爸？”

    “以前有一个，现在有三个。”

    秋爽想：“要么这孩子是个傻子，要么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你妈妈呢？”

    “什么是妈妈？”

    “唉，你家住哪？”

    “在那边。”

    少年带路，二人向少年家里走去。少年的家就在这破旧的老城区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小带。”

    “你几岁了？”

    “十五岁。”

    小带和秋爽走进一栋破旧的楼房，沿着楼梯上行。脚下是脱落的墙皮碎成的粉末以及各种散发异味的垃圾。蒙尘的玻璃阻断了太阳光，楼梯里十分阴暗。

    他们在三楼停下。

    每层楼都有三个房间，三楼也是如此。三〇一，三〇二和三〇三。秋爽猜测只有三〇二是有人住的，因为门把手上的灰尘较少。

    果然，小带拉开了三〇二的门。门没有上锁，甚至都没有关严实，只是虚掩着，不用钥匙，一拉就开。随着门开，一阵臭味扑鼻而来，秋爽立刻捂住鼻子。

    房间里很黑，灯早就坏了。小带点了一根蜡烛照明，秋爽摘下双臂的长袖手套，用手臂的发光增添亮度。

    没什么家具，墙皮都脱落得差不多了。角落的几把木椅子要么缺了一条腿，要么椅背少了一半。秋爽心想：“小带一家应该不是这里原本的住户，而是在原住户搬走后住进这空房子里的。家具或许是在垃圾场捡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小带举着蜡烛跟在他后面。地板上很乱，他生怕踩到一些古怪的脏东西。来到里屋，臭味愈发浓烈，几只苍蝇飞来飞去，嗡嗡地惹人烦。他找到气味飘来的方向，似乎是那张低矮的小床。

    他走到床边，借着摇曳的烛光，看见床上油腻腻地堆着一条被子。被子看上去比床还要大，而且鼓了起来，下面应该盖着什么东西。

    他掀开被子。

    一大群苍蝇飞了出来，有几只撞到了他的脸上。

    一具腐烂的尸体，挥发出尸臭味。尸体是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没穿衣服。

    秋爽感到恶心，胃里在翻涌。他咽下几口唾液，想压下呕吐的冲动。最终还是难以忍受，把午饭全吐了出来。吐完后，他赶紧离开了这个房间，跑到楼梯上，用力扳开积灰的窗户，呼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

    小带也跟了出来。

    “那是谁？”秋爽问他。

    “我以前的爸爸。”

    “那刚才那三人是怎么当上你爸爸的呢？”

    “我以前的爸爸死后，他们说他们是我的新爸爸。”

    秋爽在心中叹息：“这少年多半是智力有缺陷，才会被人这样欺侮。”

    “为什么你爸爸会死呢？他生病了吗？”

    “嗯。”

    “你爸爸死前，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说他把他的车送给我，让我开车养活自己。”

    “车呢？”

    “被我以前的爸爸的朋友开走了。”

    朋友？就是一群趁人之危的无赖吧。在小带的父亲病死后，欺负小带是个傻子，霸占了本属于他的车。

    秋爽想替小带抢回他的车。

    话说回来，小带脑子不灵光，会开车吗？

    “你会开车吗？”

    “当然会啊，还会开船，开飞机，”小带挺起胸膛说，“都是我以前的爸爸教我的！”

    “真是难以置信。”秋爽惊叹。

    似乎有哒哒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秋爽竖起耳朵听，脚步声很凌乱，说明是一群人。有一群人上楼来了，秋爽提高警惕。小带往秋爽身上靠了靠，看起来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