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来屋子里都是坏掉的三眼铳，鸟铳就他手上这么宝贵的一根。

    周来说，其实论射程，三眼铳还不如鸟铳，这个戚继光在世的时候就论评过，当时戚继光的南方军队就把三眼铳当信号枪用。

    按周来的说法，三眼铳射程大概三十到五十步，算后世四十五到七十五米，鸟铳能达到一百米。

    射击精度也是鸟铳高，但北方地寒风冷，不适合鸟铳。

    在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的《兵录》中有提到：鸟嘴宜南而不宜北，三眼铳宜北而不宜南。何也？北方地寒风冷，鸟嘴必用手击----。

    大概的意思总结下，西北偏寒冷风大，火门一开，火药会被吹走，如遇到大风天更不妙。

    而且三眼铳打完后可以当狼牙棒用，很多明军一铳打完，蒙古人或建奴已经冲到面前，直接抄起三眼铳可以近战用，所以北方流行三眼铳，而不用鸟铳。

    丁毅叹道：“其实可以安排枪盾兵顶在前面，铳兵在后，就不用和敌人近战肉搏了。”

    不过想到明军的素质和训练，估计也只有巅峰期的戚家军能顶在前面而不崩。

    周来听着若有所思的想了下会，点头道：“那前面的兄弟，得训练有素才行。”

    丁毅扭头看了看他，感觉最近认识的这么多明军里，也就周来脑子比较好用，又开明，可惜和他现在一样，只是个大头兵，将来注定要消耗在战场上。

    若是有机会，还是能帮则帮。

    “周来你多大啦？看你孩子都不小了？”

    “二十三呐。”周来笑了，笑起来还有些腼腆，大概不好意思。

    “尼娘的，这么大还是个大头兵，你得往上爬一爬，战场上当官的都躲后面，这才能活下来。”

    “爬啥子哟，没钱没人，又没军功。”周来摇头苦笑。

    丁毅想了下：“明天可能要出兵打蒙古人，你跟我一起去。”

    “啥？”周来瞪着他。

    最近延绥镇要出兵，大伙都是知道的，天启元年，当时就是参将的王承恩率部打击了来自河套地区的蒙古人，按明朝时的划分：“西有奢延水，西北有黑水，经卫(按指榆林卫，今陕西榆林)南，为三岔川流入焉。又北有大河(按即黄河)，自宁夏卫(今宁夏银川)东北流经此，西经旧丰州西，折而东，经三受降城南，折而南，经旧东胜卫(今呼和浩特托克托县)，又东入山西平虏卫(今山西朔州平鲁区)界，地可二千里。大河三面环之，所谓河套也。”

    其实打的就是蒙古右翼鄂尔多斯部。

    当时该部的济农（相当于亲王）就是博硕克图。

    鄂尔多斯部早年和明朝关系不错，并与明朝互市于红山（后世榆林县北十里），及清水营（甘肃灵武县东八十里）两地。

    大明用各种物货易换他们的战马，毛皮，双方关系一度不错。

    博硕克图在隆庆六年受封明朝千户，万历五年被立为济农，万历十五年前和明朝关系保持的很好，后认为明朝封赏不均，遂开始起兵反明。

    先后被明朝总兵李如松和王威所败。

    而王承恩也参与了当年打败鄂尔多斯部博硕克图的战事。

    这次又是博硕克图带兵来打延绥镇防区，总兵杨肇基准备带兵出关痛击他们。

    “这次出兵，没招咱们墩啊。”周来道，我哪能擅自跟着去。

    “我看参将王承恩比较好说话，你又会用鸟铳，你跟着我一起去，我试着帮你说些话，若能带上去，肯定能混些军功。”

    周来皱着眉，感觉不合规矩，甲长李和生就不会同意。

    “你想一辈子当大头兵？你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儿子搏个出身。”丁毅怒道：“这次杨总兵带的都是精锐，定然是能打胜仗的。”

    丁毅这次来之前，也算恶补些少量明史，至少记忆里天启年间陕西官军也没吃过什么大的败仗，想想肯定得带上周来啊，就算真败了，也只会是小败，保命应该可以。

    “不合规矩。”周来苦着脸：“得和李头说，还得向上面管队官周正，一级级报到刘贵那---”

    “你愿不愿去，其他都交给我。”丁毅道。

    周来犹豫了下，回头看向自己的另一幢屋子，婆娘早带着六岁的儿子睡觉了，总不能和丁毅说的那样，一辈子当大头兵，将来儿子也是大头兵不成？

    “去，志贤你要能办，我就敢去。”周来终于重重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丁毅就敲了李和生的门。

    李和生睡眼朦朦的打开门，知道丁毅今天要去榆林镇集合，出战，便点头道：“早去早回，平安归来。”

    “李头，你战马借用下，还有，我想带周来一起？”

    “。。”李和生。

    他瞬间就好像清醒了，眼睛瞪着丁毅，正想说什么，叭，丁毅把身上最后一块碎银塞到他手上：“战马若是坏了，我一定赔你。”

    李和生捏着碎银，有心想说不行，那战马现在最少十五两银子。

    “我到时弄匹蒙古的给你换。”丁毅说罢，转身就走。

    “哎，志贤你---”李和生捏着银子想说什么说不出来。

    丁毅头也不回去找周来，到了周来家，还没敲门周来就把门打开了。

    他穿了一身破旧的棉甲，背上背上鸟铳，鸟铳有点长，他个子还不到一米七，看起来挺滑稽的，但丁毅笑不出来，周来这种才算是真正的明军。

    “走。”丁毅也不多说，拉着周来就走。

    周来跟着他出门，三步一回头，丁毅也跟着回头，才发现有个婆娘眼泪汪汪的依在门口看着周来，一脸的不舍。

    看到这幕，丁毅突然有点心软，万一周来战死了，他哪有脸回来？

    “要不周来你---”丁毅想让他再考虑考虑。

    周来却道：“你的马带两人行不行，我挺重的？”

    “你重个屁，瘦不拉肌的。”丁毅笑了。

    两人出墩堡时，外面天都没亮，张献忠和李庆万可能还在睡觉。

    不料他刚牵着战马到墩门外，就见门口蹲着两人。

    不是张献忠和李庆万是谁，丁毅一时，心中竟然有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