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第二章 重生

    我确定我重生了。

    我站在没有路灯的石子路上,呼吸着满是牛粪气息的空气,倚着我家老院的院墙,手里拿着玉米面做成的大锅饼子。

    我的黢黑黢黑的两只手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都起了皴了。

    就连我拿袖口蹭大鼻涕的姿势,也和我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我看到了那些自杀、病死、横死、老死的邻居们都复活了,他们在这条熟悉的村路上走动着,并和我爹热情地打着招呼。

    有些人,我甚至见都没有见过,有些熟识的人,怎么看着这么年轻呢。

    我疑惑地喊了一声爹。

    我小时候管我爸叫爹,这是村里人的传统叫法,说是这样称呼好养活。

    村里人也有另外一种叫法,要叫大。

    现在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爹,把我爹叫的都烦了。

    我爹说:“你是不是魔怔了今天。”

    我心里想,我还能再见到你,我能不开心吗,我要把我以前没叫的都补回来。

    其实在我爹死的时候,我感觉我也死了。

    我看着我爹躺在棺材里安静的像睡着一样时,我的内心是平静的。

    我给我爹净面时,“代东”还劝我不要把眼泪滴在棺材里。

    他的解释是,“对在世的人不好。”

    其实我哪里还有什么眼泪啊,我只有一个躯壳。

    从这一刻起,我已经感觉我也跟着我爹一起走了。

    我在棺材前拉纤,村里帮忙的人扛着棺材,我们把我爹抬到后山坡上的祖坟里。

    是我捧得第一捧土埋的我爹。

    那天,我也把自己埋了。

    后来,我曾无数次幻想,我听到一声开门声,然后我爹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我意想不到的好吃的。

    现在好了,我又回到了五岁,我又重新活过了一回,我还有爹。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腿,我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

    我蹦起来大喊大叫,“我又有爹了,我又有爹了。”

    呼喊的时候,大饼子都被我甩在了地上,我把大饼子捡起来胡噜胡噜土接着吃起来。

    现在这些已经离世的人,从我家的院墙外走过,和我爹热情的聊着天。

    “老三,你家二小,五岁了吧?”

    “恩河,你家这头猪长得真肥乎,喂到过年怎么也得一百五十斤。”

    我爹一一回应着,我静静地听着,我不说话,咔哧咔哧地嚼着我的大饼子。

    我想,要是就着咸菜干子吃,一定更好吃。

    天蓝蓝的,风是轻柔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是亲切的,我再次确定我真的重生了。

    这个时候我五岁。

    但是不对!

    我爹不叫恩河,我爷爷才叫。

    我爹排行老二,也不是老三啊。

    想到这一点,我一下子惊呆了,我仔细打量着我身边的环境,我也仔细打量着这个我叫爹的男人。

    他跟我爹长得很像,但比我爹好看的多。

    我记得我爹跟我说过,我爷爷长得很漂亮,像个大姑娘,每年正月十五庙会的时候,我爷爷都会扮演何仙姑。

    我爷爷排行老三。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我爷爷在我爹很小的时候过滦河去割草被水淹死了。

    所以我是第一次看到了我爷爷的样子。

    那个传说中村里最漂亮的美男子。

    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我活了,不是我活了,是我爹活了,也不是我爹活了,是我复活成我爹了。

    猪圈里的两头猪哼哼唧唧地叫着,用嘴头子不停地拱地。

    一头大肥屁股的猪,沾满臭泥汤在猪圈里把尾巴甩来甩去。

    我的爷爷提着猪食篓子正要喂猪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进了我们的耳朵里。

    “老三,快去生产队!你大哥要没了。”

    话音落了,人也到了眼前。

    “我二哥呢?”我爷爷问跑来的人。

    “已经去了,你也快去吧,再晚恐怕来不及了。”来人催促道。

    我爷爷手里拿着的猪食篓子就掉进猪圈里。

    猪食篓子砸在一头猪的身上,被砸的猪疼的哼哼唧唧地叫唤着。

    “二小,你快去找你妈?”我爷爷留下这么一句就向生产队跑去。

    我一下子反应上来,我还找什么我奶奶,我赶紧去生产队吧。

    生产队在哪我不知道,但是随着人流走总没有错的,谁不喜欢看热闹呢。

    人性就是这样,对于处于事件中的人是灭顶之灾,对于处于事件外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场猴戏。

    农村人朴实,农村人一般都带着同情心去看热闹。

    我长得个子很小,所以我在人丛中挤来挤去就很方便,不一会我已经挤到了人群的前边。

    我也终于见到了我的大爷爷的样子,和我爷爷长得有七分像,他神态儒雅,带着书生气息。

    我大爷爷在人丛中看到我说:“二小别看了,快回家去,听你爹话啊。”

    我听出他的声音已经发抖。

    “大爷爷!”我喊了声。

    看热闹的人看我,我才发觉以我重生的身份我叫错了。

    “大爷!”我重新叫了一声,我们村里管大伯叫大爷,所以我这么叫就没错了。

    听到我的叫声,我大爷爷眼泪就流了出来。

    “二小,好好听你爹的话啊。”我大爷爷说完这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要换位置,不要换位置,行刑时直直走,不要换位置。”我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的大爷爷,我不知道我大爷爷能不能听得懂。

    行刑前要做家属告别,我奶奶抱住我不叫我靠近。

    我爷爷和我二爷爷,去和我大爷爷做的道别。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我二爷爷的样子。

    我二爷爷精通玄学,在十里八村是有名的夏半仙。

    我看着我二爷爷那双深邃的眼睛,我觉得这双眼睛就像能洞穿万物一样。

    白家的人也去做道别,两伙人混在一起。

    混乱中,我就发现了白家去做道别的人,把我大爷爷和白家要执行死刑的人换了位置。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大声的喊,我挣扎,我奶奶从始至终一直死死地抱住我。

    没有人听我说什么,没有。

    两声枪响过后,我的大爷爷死了。

    白家被执行枪决的人爬起来跑的无影无踪。

    我号称半仙的二爷爷啊,你不是会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