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婵和李与非忐忑不安地坐在领航公司老总何启轩的办公室里。

    此时距离星丛与领航签订意向书，已经过去了半年。期间领航几次要找下家，都被吴婵想尽办法，几乎是哀求着阻拦了。

    这半年里，星丛公司所经历的艰辛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资金枯竭，团队士气也随之跌落谷底。公司内部人心涣散，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前途看似一片迷茫。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与领航这一次的合作，不成功，则成仁。

    “星丛一号”的成功来之不易。它经历了无数个日夜兼程的辛勤工作，熬过了艰难的架构改造，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和不断优化。随后，又通过了严格的验证测试，确保各项功能稳定可靠。在流片阶段，团队更是紧绷神经，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最终，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星丛一号”终于成功制造出若干片质量上乘的样片，此刻，正在等待最后的检验。

    刚刚，装载了星丛一号的无人机在领航的专用实验室进行了试飞。技术人员正在赶制分析报告。等待的这半小时，是李与非人生中最漫长的半小时。

    首席技术官终于送来了分析报告。何启轩翻看着，吴婵和李与非紧张地盯着他的脸。

    突然，何启轩摇了摇头。李与非内心一沉。

    何启轩抬头对李与非说：“你们怎么做到的？简直难以置信。”

    李与非和吴婵两人几乎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何启轩继续说：“半年时间设计出一款芯片，的确不可思议。报告里说，星丛一号的雷达芯片，和我们原先使用的那一款相比，稳定性更强，探测精度更高，待机时间更长。所以……”他顿了一顿，说出了吴婵和李与非期待已久的话：“我决定采购！”

    吴婵和李与非兴奋地同时站起身。

    “不过，我提醒你们，第一批订单量不会太大。我们先小范围试用，确实没有问题才会大量采购。”何启轩冷静的提醒他们。

    “那是当然，我们理解。”吴婵说着，与何启轩握手致谢。

    李与非却憋出一句话：“对不起，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洗手间里，李与非一遍又一遍用水冲洗脸庞，这样才能平复他澎湃的心情。今天，如果从大浴场挂牌算起，已经是星丛成立一年零九个月。这一年零九个月里，他带着五十号员工，就好像一群蚂蚁，辛辛苦苦扛着沉重的米粒，执着地走向前方。没有人知道究竟会在哪一天到达终点，也没有人知道前方到底是光明还是黑暗。他本人就像个偏执的传销头目，一遍遍告诉大家，把米粒扛好，我们一定会成功。

    信念这东西，在真正的成功来临之前，都是幼稚的自我麻醉。

    还好，他李与非扛到了这一天。

    吴婵再次在茶社请鲍文正喝茶，这次是为了专程道谢。

    鲍文正一眼看出吴婵兴致很高。

    “领航公司搞定了？”他问。

    吴婵笑着点头。

    “跟我讲讲？”

    “在伯父面前，不值一提。”吴婵低调的说。

    说是不值一提，他从来没看到吴婵这样愉悦，脸庞都在发光。他是看着这女孩子长大的。吴婵从小独立，别人看上去一帆风顺的成绩，都是她吃了不少苦换来的。这次的成绩，一定很让她骄傲。

    鲍文正没有追问，但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新鲜的事情，正在吴婵身上发生。吴家不会给她这样的喜悦，天信也不会，鲍平也不会。

    快结束的时候，鲍平来了。三人彼此都有些意外。跟意外相比，吴婵感到更多的是尴尬，尤其是鲍平亲热地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腰的时候。

    每次面对长辈，他们俩都像现在这样亲热，好像已经变成一种默契。

    吴婵称要去上班，告辞离开，只剩鲍平父子俩。

    “小婵投资了一家公司，你知道吗？”鲍文正问。

    “当然知道。”鲍平明白鲍文正喜欢吴婵，他不能让父亲感觉到自己不关心她，“应该是家科技公司，做芯片的。”

    “应该做的很好。最近拿下了老何那边的订单。”鲍文正沉吟说，“小婵也很懂事，我只是帮她牵线，别的什么都不让我做。老何是个要求很高的人，能让他满意确实不容易。这公司还是有点硬本事的。”

    鲍平喝了一杯茶，不语。除了吴娟，父亲是第二个在他面前提起星丛的人。他隐约感到，星丛，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跟他发生许多不会令他愉快的纠葛。

    确切的说，这纠葛已经发生。

    鲍平为面前的范总倒了一杯酒。

    范总是汉达科技公司的老总，鲍平以前就认识。汉达科技是国内起步较早的半导体设计公司，鲍平前几天刚刚得知，汉达一直是领航公司的雷达芯片提供商。

    吴婵投资的星丛能从汉达手里把常年合作的订单抢走，的确如父亲所说，是“有点硬本事”的。因此他今天特意请范总出来吃饭，侧面打听一下这星丛是何方神圣。

    “范总今天酒喝得少，难不成有心事？”鲍平诱导式提问。

    “生意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范总把酒一饮而尽，说，“我跟老何的领航合作好几年，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设计公司，被他们抢了一个单子。量不大，我完全不放在眼里，就是心里有气，被个半大小子截胡。”他看了一眼鲍平，害怕“半大小子”的说法令鲍平不快，赶紧解释说：“像鲍公子这样年轻有为的毕竟还是少。那个星丛公司的CEO，不过是做科研的，书呆子一个，没什么背景。也怪我以前轻敌了。”

    “一个无名之辈，竟然能从范总手里分一杯羹。看来真有些本事。以后会不会成为汉达的强劲对手？”

    范总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芯片这一行这么容易？凭空蹦出来一只猴子拉面旗子就说自己齐天大圣？”

    鲍平赔笑：“小弟也是担心，看来是多虑了。”

    “等着瞧吧，我赌他三个月内掉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