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婵像姐姐一样把李与非的头揽在胸前，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李与非卸下所有的伪装，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说：“我为什么要让他东奔西走？我为什么要让他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为我奔波？我为什么要从早到晚拉着他？我为什么让他熬夜？我为什么不为他的身体想想？是我害死他的，他还不到六十岁，这是一个科学家最黄金的时候啊！我再也没有导师了！再也没有人为我们解难题、发论文、讨经费了，再也没有了！”

    李与非在吴婵的怀里，哭得几乎虚脱。

    他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众员工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生怕又惹他暴怒。

    李与非直接走到赵峰面前，说：“对不起！”

    赵峰吃惊地看着李与非。

    与非轻声说：“刚才确实不是你的错。我推卸责任，又欺负师弟，单这两条如果让姜老师知道，一定要骂死我。”

    赵峰眼圈顿时红了。他刹那间理解了李与非一直以来的压抑。他没说话，站起身来，紧紧拥抱了李与非。

    秦舒阳从占伟达处得知，他已经打了两天刘布的电话，没人接。

    “你找他干嘛？”

    “要钱。”占伟达找刘布目的明确。

    自从上次在校园里被刘布撞到，秦舒阳也一直没再见过他。被占伟达一说，不由上了心。当天下午下课后，她特意跑到学校咖啡厅，只见到陆博士。

    “那个……勤工俭学的人呢？”

    “辞职了。”陆博士说，“连工资都没要。”

    “工资？”舒阳这才想到从来没详细问过刘布打工的事情，以为他不过为了接近自己故意捣乱，“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打工啊。”看来陆博士是真不知道刘布的背景，“我这里缺人，招聘启示贴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来，到最后就来了这一个。闹了半天这家伙把别处的招聘启事都撕了，把我气坏了。不过他说他不要工资，闲的时候我教他看书就行，我就收了。虽然笨了点儿，经常打破杯子撞坏椅子，但二话不说就双倍赔偿。他打工一个月，我这里重新软装了一个遍。你瞧这套瓷器，他赔的，比我原来那套好不知多少。”

    舒阳一直嫌弃刘布笨手笨脚，此刻想象他笨拙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她问：“你就没奇怪过，为什么他花这么大成本在这里打工？”

    “这问题您不比我更清楚吗？”

    “我？为什么？”

    “他说他要考您的研究生，说跟导师离得近一点，沾沾仙气。”

    舒阳差点笑出来：“沾仙气？亏他想得出！”

    “我看他挺认真呢，没客人的时候就在那里翻那本参考书，虽说连目录也看不懂，但真是一点也没偷懒。听他说，他近十年的奋斗目标，就是跟您三句话里能接上一句茬。那边柜台角落里还贴了一份学习计划呢，您要不要看看？”

    舒阳顺着陆博士指的方向走过去，看见柜台一角贴了张纸，上面歪歪扭扭手写着几行字，可能是不同时间写的，所以笔迹颜色不同：

    “学习计划

    第一周：读完《微电子入门》；

    第二周：读完一半《微电子入门》；

    第四周：在陆博士的帮助下，尽快把目录看完。”

    舒阳终于笑出来，笑完心里却泛起酸楚。她问陆博士：“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问了，不肯说。我就不敢再问了，因为从没见他那种表情，脸哭丧得跟什么似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舒阳有点不安：“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不知道啊。你别说，他在你嫌弃他，他走还真不好玩了。”陆博士猜测地说，“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比如他姥爷去世了。”

    “呸，姥爷去世怎么好了？”

    “毕竟老人寿终正寝是喜丧，怎么也比他考不上您研究生还是好一点。”

    “这怎么说？”

    “你看他那用功程度，我当年高考也没这么下劲过，要是考不上还不得跳河啊。”陆博士边说边摇头，“不过，他这个水平，能考上我就要跳河了，老天太没眼了。”

    最终，舒阳在刘布从前常去的超跑俱乐部里打听到刘布的消息。别人告诉她：刘布已经买了机票，准备回老家了。

    “回老家？他不创业了吗？”

    那人笑着说：“这不是著名的笑话吗？创业失败，只能回去继承家产。”

    机场。

    刘布在办票柜台办手续，工作人员问：“您是我司金卡客户，再加很少钱就可以升级公务舱的。”

    刘布没好气地说：“公务舱又不比经济舱飞得快！我升级做什么？”

    工作人员屏着笑把登机牌递给他。

    刘布转过身，却愣住了。

    不远的地方，站着秦舒阳、李与非、吴婵、孟途、占伟达……七八个人。

    刘布不敢看大家，低着头说：“是，我没提前跟你们讲，我打算退出星丛了。我既不懂融资也不懂技术，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回去以后会把最后一笔钱打到公司账户里，从今往后跟星丛再没有什么瓜葛。你们也不用费口舌劝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李与非跨前一步，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劝你的，我们是来送你的。我们……唉！”他转头对吴婵说：“还是你来说吧，我嘴笨，反正你明白我意思。”

    吴婵走近刘布，说：“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大家都想来送送你。你确实不懂融资，但没有你牵头星丛也成立不起来；你确实不懂技术，但你也为大家带来不一样的快乐回忆。”

    占伟达也走上前，想了半天，说了两个字：“谢谢！”

    秦舒阳走到刘布面前，递给他一样东西。刘布低着头不看她，颤着手接过来，是个精致的遥控小汽车挂件。舒阳说：“这是大家一起做的，本来打算过几天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刘布接过小汽车，呆了片刻，突然后退两步，把随身的双肩包高举头顶，大声说：“我警告你们，你们别靠近我，别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