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婵和李与非按照约定去见投资人。站在路边，吴婵习惯性招手叫出租车。在天信的时候，她一向出入有司机，现在车卖了，顿时觉得不方便，只能出入打车。刚伸出手，却见李与非毫不犹豫直奔地铁站。

    吴婵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天信，她在这里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李与非完全没有体会到吴婵这一分钟内的心理，他还纳闷吴婵为什么没跟上，转头看她，吴婵赶紧把伸出的手臂缩回来，装作看手表。

    公司资金紧张，CEO带头公交出行，完全没错。吴婵不能让李与非为自己破例，虽然他压根没这个想法。她紧赶几步，追上李与非。

    早上九点钟，早高峰还没有完全过去，地铁里拥挤不堪。

    两人本来并排贴车厢站着，李与非突然把吴婵拉过来，自己站在她面前护着她。这个温暖的动作让吴婵既害羞又奇怪：这次李与非怎么如此体贴？还没想完，李与非说：“你个子矮，我们这样站能最大限度利用空间。”好像生怕吴婵不够懊恼，还得意地加了一句：“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可是在一平方厘米的空间里画电路的人。”

    吴婵心一凉，轻声嘀咕：“我真不想知道！”还以为他多绅士，实际上还是闷葫芦不开窍，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时，李与非旁边的两名乘客吵了起来。

    “你踩到我了知道不？”

    “这么挤我又不是故意的。”

    “穿高跟鞋就不要出来挤地铁啊，你有没有公德啊！”

    李与非忍不住打圆场：“大家消消火，忍一忍得了，都是开不起车的，谁比谁高贵啊……”

    一句话得罪一车人，大家都愤恨地看着他。被踩的女子立刻骂回来：“你才开不起车呢！老娘只是付不起停车费！”

    李与非却闭嘴了，不是因为被骂，而是低头看见吴婵脚上的高跟鞋。

    直到那一瞬间，李与非才把高跟鞋、地铁、开车和吴婵联系了起来。直到那一瞬间，李与非才第一次想到，面前这个穿高跟鞋的女子，本来可以舒适地坐在自己的豪车里衣食无忧，此刻却跟自己一起在拥挤的地铁里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

    李与非的内心好像被高跟鞋踩出了一个缺口，潮水一样的内疚感波涛汹涌地灌进来。

    地铁进站，又一批人挤了过来。此刻，李与非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念头，他赶紧踏前一步，稳稳站在吴婵面前，两手一撑，为她留出一块狭小的、安稳的空间。

    虽然是同样的遮挡的动作，吴婵却感受到了区别。

    李与非的眼神变了。他看她的时候，不再是一个硬件设计师按平方厘米划分空间的眼光，而是一个挡在女子身前恨不得为她担负全世界的眼光。

    吴婵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脸红了。

    “对……对不起……”李与非有点口吃地说。说完就有点后悔。不是后悔自己的抱歉，而是后悔自己没把要说的话想完整之前就说抱歉。如果吴婵问为什么，他怎么回答？他怎么才能表达他突然之间意识到的一直以来对她的歉疚。

    没想到吴婵轻声说：“不必。”

    李与非心里一热。这个女子怎么如此高效？她不仅能看到他藏在心里的话，还能看懂他欲言又止的心情。一来一回省了好几轮交流，真好。

    李与非的好心情并没有影响到投资洽谈的结果。他们最终还是被投资人拒绝了。

    从投资人办公室出来，李与非接到母亲的电话。吴婵只听李与非说：“相亲？大白天不上班出来相亲？老妈，你跟介绍人说一声让这女的先去好好找个工作再找男朋友吧！”

    吴婵憋不住要笑。

    回来的路上李与非学乖了，站在路口要扬招出租车，被吴婵拦住：“钱都没筹到，还是省一点吧。”

    还没走到地铁站，却落起了急雨。李与非看不远处有家豪华酒店，想也不想拉着吴婵就跑过去避雨。

    两人冲进大堂，湿淋淋的不好意思坐在休息区的沙发，只能站在门口。李与非嫌干等雨停浪费时间，把淋湿的投资项目书抽出来，小声跟吴婵讨论是不是需要改进。

    大堂经理走过来：“请问两位是住客吗？”

    李与非说：“不是。”

    经理毫不客气的说：“对不起，我们酒店不对非住店客人开放参观。”

    “哦，没事，我们没时间也没兴趣参观。”李与非完全听不懂经理的逐客意思。

    吴婵刚才匆忙间跑进来，现在已经认出这是本市最贵的五星酒店，她之前来参加过会议，知道酒店确实有此规定。她说：“我们并没有妨碍贵酒店的正常经营。”

    经理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视的微笑：“说实话……你们妨碍了。有碍观瞻。”

    旁边走过来一人解围：“他们是我约的朋友。”李与非转头一看，真是越尴尬的时候越会碰到你最不想见的人，是鲍平。

    经理礼貌地点了点头，退下的时候，脸上那丝鄙夷都没有收起来。显然他并不信鲍平的话，淋成落汤鸡样子的会是贵宾吗？不过给鲍平面子而已。

    鲍平用心疼的口气对吴婵说：“当心感冒！快过来喝杯热咖啡！正好我约朋友喝下午茶，他要晚会儿到。”面向李与非，明显客气地说：“李总也一起来吧！”

    李与非和吴婵同时说：“不用了。”

    鲍平拉起吴婵的手：“什么不用了，我前几天还见了吴伯伯，他要是知道我没把你照顾好，一定要骂我。你也是，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听说你把车子也卖了？你需要钱就告诉我啊……”

    李与非听不下去了。想起刚才在地铁站吴婵的狼狈，与非内疚了。她本来有专利未婚夫啊，本来可以在父母或者未婚夫的庇佑下，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现在却被自己拖累。

    与非粗声对吴婵说：“我有事先走了！”

    吴婵追上几步想叫住他，李与非说：“我真有事，我要……去相亲。”

    吴婵不好再留，眼睁睁看着李与非冲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