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整个上午都在下，

    河流高涨，草地成为水乡泽国。

    伊耿静坐在磐石上。瓦雷利亚弯刀斜躺于膝，用碧绿的幽泉清洗刀上血污。

    戴蒙沙德缓缓走了过来，站在幽冷池水的一侧。

    “你做的不错。”伊耿没抬头。

    “全照您的吩咐。”戴蒙单膝跪下。

    这话说罢，此地重归死寂。

    “我不为你的兄弟死感到悲伤，”伊耿边拭剑边说道，他看见了钢铁深处的波纹，那是锻冶时千锤百炼的印记。“每只小猫都会长大。”

    “一开始看起来很无害，幼小，安静，舔着浅盘里的牛奶，可爪子一旦长了，猫就会挠人，有时甚至会挠伤养猫人的手。”

    伊耿抬头，看见浓烟升起，他知道那是士兵搭起木堆，燃烧尸体。

    烈焰擎天，浓烟蔽日。

    “人肉烧熟的味道，这与营火上烤马肉的气息并无二致。”伊耿笑了笑，然后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戴蒙。

    戴蒙嘴巴蠕动着，喉头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

    列索诺玛是戴蒙的同父异母弟弟，戴蒙作为私生子没有继承权，而列索诺玛却拥有祸江和万斯河交汇处神恩城的继承权。

    这个胡须剪得很短，微笑时会露出酒窝的私生子成年后便离开了家乡，担任了奥柏伦亲王的侍从，并由奥柏伦亲王亲自册封为骑士。

    伊耿的银发随风飘扬，“对于爬向权力顶端的人来说，绝不能心慈手软，只有一条原则，不当猎人，就当猎物。”

    今天，伊耿准备逼一下这位手下。

    可能这个举措为时过早，但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大。

    如果能将其收为心腹，伊耿可以通过他进一步的掌控队伍。

    当然，要是核心队伍中出现了别人安插的内鬼，那基本就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换你了，说说罢，为什么你愿意手刃血亲，我可不觉得我的命令对你有这么大的威慑力，毕竟屠刀加诸亲人的行为将受到诸神的诅咒，杀害血亲者也永被世人所唾弃。”

    伊耿说话的语调很轻快，目的是为了放松戴蒙的警惕，说话时看向他的眼神一眨不眨。

    戴蒙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虽然我只是个私生子，但我见过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金钱，对我来说从不是个稀罕物。”

    “人人都渴望财富，但我却一点也瞧不上，在我看来，谋求财富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

    “财富是里斯建在岩石上的宅邸，只有十年的保质期，权力则是古老的维斯特洛城堡，可以一代代终身传承下去。”

    戴蒙说的话语调越发低沉，顿了一下，总结道：“权力就是最大的财富。”

    “可惜你是个私生子，生来就没有继承爵位，领地的权力。”伊耿了然。

    “没错，”戴蒙点了点头，“我的父亲承认了我的身份，可那又怎样，劳勃国王也承认了艾德瑞克风暴的身份，住在城堡里和拥有城堡终于是两回事。”

    戴蒙既痛苦又挣扎的说道:“从我见到您的第一天起，就意识到了您是我见过最有权力的人，仅凭几句话，就能让众人为你所用，哪怕奥柏伦也甘心为您驱驰。”

    “所以，你想要我……”伊耿盯着戴蒙的眼睛，话语停在一个微妙的位置。

    “我想要您成为君王！把我的权力还给我！”

    将私生子划为正统，这是独属于君王的权力。

    在维斯特洛大陆的历史中，有两次君王合法化私生子的例子。

    雷妮拉·坦格利安女王将出身于潮头岛船壳镇的兄弟亚当和埃林合法化，成为科利斯·瓦列利安伯爵的继承人。

    她的目的是将这两位龙种划归到自己的阵营来，毕竟在血龙的狂舞中，每一个龙骑士都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第二个便是伊耿四世在临死前将所有的私生子划归正统。

    于是，这些“正统”的私生子困扰了整整五代坦格利安君主，直到无畏的巴利斯坦在石阶列岛将最后一个黑火掐灭为止。

    伊耿审视戴蒙，目光仿若洞若观火，“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戴蒙咬了咬牙，道:“其实我是奥柏伦亲王的派来监视你的，我每天都会通过信鸦向他告知你的行动。”

    伊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该怎么相信你？”

    “你知道的，红毒蛇是一个双性恋者，我也是他的情人，”戴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有时候，他还会叫沙蛇们一起来玩。”

    沙蛇，便是红毒蛇的私生女儿，他有八个。

    “我知道这样很不对，但是这都是他逼我的，我不敢不听他的话。”

    “不错的理由。”伊耿点点头。

    是有这么一个传闻，戴蒙沙德作为红毒蛇的骑士侍从，也是他的秘密情人。

    白天骑马，晚上骑人。

    有时还会叫上女儿。

    当戴蒙沙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双手痛苦的捂着脸，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见此，伊耿耸了耸肩，走上前拍了拍戴蒙的肩膀，“这一次你做对了选择，我很慷慨。”

    戴蒙的抽泣止住了，抬起头，蓝色的眼眸多了一份光亮。

    “我，伊耿·坦格利安起誓，在我的壁炉旁永远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我的桌上永远会有你的肉与酒，我发誓永不令你行任何不义之事，我以新旧诸神之名起誓。”

    听到这句庄严的誓言，戴蒙愣在了原地，如石化般僵硬。

    伊耿笑吟吟地看着他，直到好一会儿，戴蒙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单膝跪下，拔出长剑，横放在伊耿的脚前。

    “我，戴蒙沙德，我是您忠诚的护卫，或是您让我担任的任何角色。我会保护您的安全，听从您的指示。危难之际，我愿奉献我的生命。以新旧诸神之名，我郑重起誓。”

    这句誓言并不仅仅是册封骑士的誓言，这是册封御林铁卫的誓言，在戴蒙说出了埋藏心中的秘密后，伊耿决定相信他。

    而此刻的戴蒙，既激动又欣喜，“大人，您想让我不再和奥柏伦联络了吗。”

    伊耿坚定的摇了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