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用午膳了。”

    少女听着催促的声音，并无一丝不悦。

    “婆婆，我还想再练一会琴。”

    “小姐，身骨子要紧，您身子骨本就羸弱，天气又是这般不堪，再加之您抚琴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也该到了歇息的时候了。”

    白发老妪不由得语气稍严了些。

    少女微微点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的指尖似还残留着琴弦的余温，仿佛还能听见那悠扬的琴声在空气中游荡。

    她抬头望向窗外，天空的白云已是渐渐被黑气侵蚀，徐徐的清风夹杂着款款而落的晶莹雪花，确是已到了用餐的时间。

    “婆婆，你说的对，我这身子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少女轻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温柔和顺从。似乎也是认可身后老妪的话，她缓缓站起身来，有些踉跄，然后慢慢走向门外，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轻盈而优雅。

    素衣白发老妪也是紧忙跟在少女身后。

    少女很少出门，也可以说几乎不出门，少女很喜欢抚琴，时常一碰琴便是一整天。

    少女每天用膳的地方并没有太远，也是在这院落之中，正常而言，不过几分钟的脚程便是可以到达。

    ……

    “婆婆，你说为什么冬天要下雪呢？”

    老妪不知自家小姐为何会突然这样问。

    “小姐，您是觉着冷吗？”

    少女摇了摇头，然后又继续问道：“婆婆，你喜欢冬天吗？”

    老妪有些愁容，她是知道自家小姐的情况的，每年一入冬，小姐的身子骨就格外的差，以往其他季节，小姐若是抚琴，她大多数时候不会强行破坏，只会稍稍提醒，但若在冬季，她绝不会让小姐抚琴超过两个时辰。

    “小姐，花婆婆我并不喜欢冬天。”

    “真的吗？婆婆。”

    “嗯。”老妪应声回应，但少女天真烂漫的话却让老妪有些愧疚。

    “婆婆，可是我很喜欢冬天耶。”

    少女摊开双手，任凭空中飘落的雪花抚摸自己的手心和脸颊。

    老妪欲想阻止，但看到少女脸上难得笑容便是收回了接下来的话。

    少女看着手心的雪花，仔细的端详着，然后轻轻一吹，手心的雪花也似乎改变了它的轨迹，飘向他处。

    “婆婆，你知道雪花的形状吗？”

    老妪有些迷茫，她虽一把年纪，但哪里会去观察雪花的样子，她只知道雪花是白色的，是冰冷的，至于其他，她也并不想去了解。

    “小姐，婆婆并没有仔细看过雪花。”

    少女似乎并不意外，她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生怕雪花会因为自己的粗鲁而融化。

    “婆婆，你看，雪花是六角形的。”

    老妪看着自家小姐手中的雪花，虽然已是冻得通红，但眼中却满是欣喜和好奇，她不由得也笑了。

    “小姐，你真厉害，连雪花的样子都知道。”

    少女听了老妪的话，却是有些落寞，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雪花，然后轻轻将其放飞，雪花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婆婆，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从书中看到的。”

    老妪听着自家小姐的话，不由得有些心疼。她知道，小姐虽然不出门，除了喜欢抚琴，便就只剩下看书这个习惯了，几乎每个月的月初月中，老爷和夫人都会分别给小姐送些书来，有古籍、有外传还有许多老妪都不曾听过的书。

    “小姐，你看的书真多。”老妪安慰着少女，她清楚自家小姐的身体状况，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让小姐过得开心些。

    “婆婆，你说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呢？”少女突然又换了个问题，她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疑问，尽管她所生活的空间很有限。

    老妪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小姐，可能是因为雪很纯净吧，就像你的心一样。”

    少女听了老妪的话，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点了点头，仿佛对老妪的回答很是满意。

    两人就这样一路聊着天，慢慢走到了用餐的地方。

    这是一个简单却又不失雅致的小屋，屋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风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只有少数几个下人分站在两侧，侍奉着少女用餐。包括老妪，也都是站着，时而帮少女盛汤，时而帮少女挑选菜肴。

    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虽然看起来美味可口，但少女却并没有吃多少。

    “小姐，这汤是用鹿茸熬制的，有调养身体，微补气血的功效，是夫人托人从远方带回来的，您多喝点。”老妪轻轻端起一碗剔透扑鼻的清汤放在少女面前。然后嘱咐道。

    “母亲托人带回来的吗？那我今日便多喝一些。”少女温婉一笑，然后拿起汤勺，慢慢地品尝着那碗汤。

    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温暖，仿佛在入喉的汤汁中便能感受到母亲对她浓浓的爱。

    片刻后，少女已是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看了看身侧几人，然后轻声对白发老妪说道：“婆婆，你看我也吃饱了，桌上很多菜都是没有动，”他们几个也都是饿了，要不就让他们都坐下一起吃吧。”

    “小姐，不可。他们是徐府下人。包括老身我也是，平日里已是多得小姐恩惠，若再与小姐同桌而食，岂不是乱了尊卑之分。”老妪想都没有想，严词拒绝。

    老妪知道，小姐虽然身子弱，但心却是极好的，不仅对她这个老妪很好，对待其他人也是一样，徐府上下几乎是没有人会说小姐的坏话。

    只是老天不长眼，如此善良之人，却是从小就落下了病根，如今已是药不离身，否则以小姐的才情和相貌，定能成为这洛川城中人人举赞的佳人。

    “婆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让他们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菜，你看我也没有吃完，浪费了也是可惜。”少女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规矩，她只希望能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一些。

    老妪看着自家小姐，眼中满是无奈和宠溺，她知道，自家小姐虽然身体虚弱，但性格却是极为固执，她决定的事，几乎很少有人能够改变。

    “好吧，仅此一回，不过他们得小姐你离开后才能用桌上的餐，并且得去偏房用食。”

    老妪做出了一些退让，有些规矩，的确可以打破，但也不能不守。

    .......

    从小屋往回走，很快少女和老妪回到了厢房，老妪帮少女处理好一些事情后，便退出了房间，她知道，自家小姐今天累了，也喜欢安静的环境。

    少女躺在床榻之上，她看着窗外的雪花，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少女叫徐依雪，是这洛川城徐家的大小姐，身体虚弱从小便是，徐家这些年为了她的身体耗费钱财不知所几，名医鬼手也是不知找了多少，皆是没有用，但她自己却很乐观，虽然偶尔也会忧郁缝心。

    少女喜欢看书，喜欢抚琴，也喜欢看雪，尽管她的生活空间很是有限，但她却总能从中找到乐趣和安慰。

    她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像其他人那样自由自在地奔跑在阳光下，但她并不怨天尤人，反而很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每一天。

    她知道，生命是短暂的，也是脆弱的，但她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温暖。

    “婆婆说，雪是纯净的，就像我的心一样。”少女喃喃自语，她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想象着那个纯净的世界。

    ......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轻轻地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雪花飘入屋内，少女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然后轻轻将其放飞。

    “雪，你是那么纯净，那么美丽，我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无论面对什么，都能保持一颗纯净的心。”少女低声自语，她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美好的梦想。

    ......

    “花姨。”

    “花婆婆。”

    花蓉此时正清洗着一件粉白相间的棉裙，这是自家小姐中午换下来的，她的那位小姐，也就是徐依雪，花蓉知道小姐很是喜欢这身裙，就算有些沾染了落尘，小姐还是坚持穿了好几天，中午也是自己央求，小姐才肯让自己拿出来。

    听得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花蓉忙放下手中衣物，抬头看去，只见几道人影正在不远处，朝自己这边走来。

    老妪连忙起身，将双手沟壑间的水渍往身上擦了又擦，然后疾步往那几道人影迎去。

    “老身见过夫人。”

    老妪自然是看到了是谁来了，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失态，在这个徐家，能让老妪如此失态以及重视的，也只有那几个人了。

    少女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知道是母亲和弟弟来了，她连忙整理好衣裙，然后走出房间。

    “花姨，不用多礼。”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这是少女的母亲，徐家夫人兰盺，此时的身着一袭墨蓝色长裙。

    女子上前扶住了老妪，她看着老妪，眼中是感激、是敬重，她知道，这些年来，是老妪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女儿，没有老妪，也就没有自己女儿的今天。

    “依雪，见过母亲。”少女徐依雪也是走了过来，朝着宫装女子盈盈一礼。

    “雪儿，你身子弱，就无需行礼了。”

    宫装女子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心疼。有些失神，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身体虚弱，但她却是异常的乐观和从容，这些年虽然找了很多人，但对于自己女儿的病皆是束手无策，更是连根治之法都没有找到。

    她也是知道，若是在女儿十八岁前还没有找到根因以及根治之法，恐怕会......

    “母亲，您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少女徐依雪娇嗔，她有些惊讶，因为母亲平时虽然很忙，但每一次来她都会提前让下人告诉花婆婆，偶尔没有空的时候，母亲也会派人送来一些补品或者药材。

    “怎么，我这次来没有通知你，生气了？”宫装女子笑着打趣道，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明白，只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太过担心和忧虑。

    “哪敢，徐家事多，很多事情都需要母亲您去给点意见，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少女徐依雪笑着回答，她的笑容很温暖，也很真诚。

    “雪儿，这次母亲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宫装女子兰盺突然正色道，她看着自己的女儿。

    “母亲请说。”

    少女徐依雪也是认真起来，她知道母亲很少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和自己说话，看来这次的事情一定非同一般。

    “是关于你的婚事。”宫装女子兰盺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柔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砸在了少女徐依雪的心上。

    “婚事？”少女徐依雪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母亲一直在为自己寻找合适的归宿，但她却从未想过，这件事会来得如此突然。

    “是的，雪儿，过完今年，你已经十六岁了，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宫装女子兰盺点了点头，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柔情和不舍。

    “可是，我的身体......”少女徐依雪有些犹豫，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并不想让自己的未来夫君承受太多，更何况，于她而言，嫁人并非好事，毕竟有些事她是无法满足自己未来夫君的。

    “雪儿，你的身体状况我自然是知道的，这次是你父亲为你找的夫婿，数月前你父亲去了川中，更是结识了一位妙手神医，你父亲早些年留下的暗疾就是这次被那位神医彻底治愈了，你父亲心急之下，便是将你的病情向那位神医诉说了一番。”

    也是凑巧，或者说是雪儿你宿命使然，你这种情况，那位神医听说过，更是治愈过你这类的病例。更碰巧的是他近日也在这洛川。”

    少女闻言，有些惊喜，但又随后想到了什么。

    “母亲，那位神医救我是有要求的吧。”

    宫装女子兰盺看着自己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很聪明，很多事情都能猜到，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只是......

    “是的，雪儿，那位神医确实提出了一个要求。”宫装女子缓缓开口，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坚强，但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

    “是什么要求？”

    少女徐依雪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很严重，如果那位神医真的能够治好自己，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的。

    “他要求你嫁给他的弟子。”宫装女子兰盺说出了那个要求，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她也知道，这是唯一能够救自己女儿的方法了。

    少女徐依雪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咬了咬嘴唇，缓缓道：““母亲，我答应。”

    听到少女答案的周遭众人，皆是黯然神伤。

    老妪花蓉已是扭头掩面抽泣。

    “雪儿，你真的想好了吗？”宫装女子兰盺再次确认道，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母亲，我想好了，这个世界很大很美，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