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的苏衍便被令狐嫣叫醒了。

    身处异国，苏衍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酣睡，难道自己真是天生的妖怪，回到这里，就像回家一样。

    令狐嫣兴奋兮兮的打开桌上的食盒，

    “怕你吃不惯这里的饮食，这个呀，是我早上亲自给你下厨做的。快尝尝！”

    苏衍洗漱完毕，只见桌上摆着四五件精细的点心，以及一盆说饭不是饭，说粥又嫌稠的……米糊糊。

    苏衍眨巴眨巴眼，指着那盆米糊，“娘子的佳作，夫君领教了。”

    从前世有限的煮饭经验里，苏衍一眼就看出这是典型的没有掌握火候和水量的新手之作，看来，令狐小姐亲自下厨一说确实没有骗人。

    嫣儿有这份心，还管它卖相如何，吃！

    就着点心，一盆干完，苏衍倒是回味起前世与女友同居的时光，彼时两个完全没有经验的做饭生手，经常闹出各种黑暗料理的笑话，此时此刻，竟有些触景生情。

    “好吃！”一盆下肚，苏衍满足地摸摸肚子。

    令狐嫣瞧傻了眼，“我还没吃呢！”

    “！”

    折腾完早饭，两人便一起来到那座三层高楼前，昨天来是晚上，没看清楚，此刻看到正门匾额上，大大的“破卷楼”三个字苍劲有力，书法地道。两侧的楹联上写着：

    【读书破万卷，正道行千古。】

    这……

    如果不是反复提醒自己这里是落英洞天内蜘蛛精的老巢，苏衍快要以为这是哪座正派宗门的内观。

    令狐嫣道：“这些字，方方正正，煞是好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谁写的，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了。

    “苏郎，你也会写吗？”

    “会是会，恐怕写不了这么好。”

    “可我不会，我姐姐倒是会，她一直取笑我，说我写的字像是脚爬出来的。”

    令狐嫣说着，朝苏衍张开两手，两双柔夷瞬间变成四条长短不一的蛛脚，在他面前一顿咔嚓咔嚓！

    “好的好的，了解了，娘子。非常合理。嗯，我是断然不会取笑你的。”

    “来客人了？”

    两人正闹着，门内一人款款走出。

    “姐姐！”

    来者正是令狐嫣的姐姐，令狐妍。

    令狐妍穿着一身绛蓝色的道袍，白皙的棉麻护领，把脖颈修饰得修长窈窕，她不施粉黛，清丽动人，宛若道家仙子，出尘不染。

    苏衍望着这位与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的风采气质，心下折服，施了一礼，道了声：“姐姐早安。”

    “你就是小妹的夫婿，苏家大公子，苏衍？”

    “正是。”只要不提血食，大家都是朋友。

    “你认得字吗？”

    “认得。”

    苏员外自诩书香门第，从小家里请了先生，苏大少虽说浪荡了些，识字断文还是问题不大的，加上前世也算文青一个，舞文弄墨，更是不在话下。

    “我最近看书，有很多地方不解，大概是人类文字我认得有限，有劳苏公子帮我看一看？”

    “义不容辞。”这不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吗？

    苏衍心里大喜，本想着她姐姐在，或许有些麻烦，没想到她反而有求于己，希望她的问题别太难就好。

    令狐嫣见状，撒娇道：“姐姐，你看，我没添乱吧，反倒是帮你忙来啦，看你以后还赶我不？”

    “少卖乖。”令狐妍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扣。

    破卷楼内，藏书之多让人瞠目结舌，苏衍看到，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遮天蔽日迎面压住视线，空气里都是墨香，俨然就是一座大型图书馆。

    就算放在洞天外面，有如此规模的也属罕见。苏员外见了，也要叫声惭愧。

    三人来到楼上令狐妍习读的桌案前，她拿起一本书，翻开其中一行，对苏衍道：“苏公子，此处何解？”

    苏衍细细看去，书里写的，近似一段经文：

    “……夫阴阳二气者，超乎天地之外，沛乎沧溟之中。……修行之人，无外乎窍开而上达于天，力行而束之于地，乾坤之合，阴阳乃行，而人为之钥也。”

    这样的文字……

    苏衍口中跟着一念，忽然神念之中涌入无数嘈杂的私语和低声的呼喊，仿佛千万人在他脑中诵念同样的文字，一遍又一遍。

    他非常笃定，他从出生起，与生俱来就认识它们，熟悉它们，掌握它们。

    但理智又在告诉他，这绝对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些文字。

    陌生而又熟悉，好奇妙的感觉！

    苏衍来了兴致，先是读令狐妍指出的这段文字，越读越快，然后便索性从头看起。

    这一看更加不得了，小腹内火炉中的火焰突地一旺，仿佛与这些文字产生了共鸣。

    继而，火焰腾地一声窜到天灵盖上，他的双目变得赤红，隐隐有火星若现。

    “公子？”

    令狐妍见状有异，一声呼唤之下，苏衍神念中的嘈杂涤荡一空，只剩最后一缕铮鸣。

    “铮！~~”

    清越、悠久。

    苏衍合上书本，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瞳色已经恢复正常。

    “姐姐，这是一本指导人体开窍的修炼功法，是修行人悟道修真的基础。”

    “你说的没错，只是，那段文字应该是全文的关窍之处，可惜我天资愚钝，始终无法理解其含义，便迟迟无法开窍。”

    “那段文字，并不复杂，其实是说……”

    苏衍将那段经书一样的文字，翻译成现如今通用的白话，并将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提出，然后引经据典，从常识出发，做了一番深入浅出的解读。

    一口气讲完，苏衍自己暗自咂舌，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才？

    令狐妍在妖怪中属于难得的聪慧之材，悟性更是一等一，听完之后，霎时便如醍醐灌顶，一通百通。

    长久困顿她的难题一夕得解，其畅快之处，足以令神魂为之颤抖。

    她有信心，照此练法，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悟道开窍，正式踏入妖修行列了！

    妖怪天然具备妖性，这是一种本能。比如令狐嫣，祖祠那晚便露出本体，化形巨大蜘蛛，力量非凡。

    但，妖修却不同，相反，他们往往刻意抑制自己的妖性，转而像人类修行者一样，通过采炼天地灵气，化妖性为道性，以求证道长生，以致无量神通。

    这是一种更高级别的追求，是一种自我意识上的升华！向来万里挑一。

    欣喜的令狐妍放下手中书本，正要与自己的小妹分享知识的喜悦，却发现苏公子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一个样。

    她本能的妖性直觉在反复警告她，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刚才滔滔不绝指点她的人，灵气充沛、窍门盈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开窍期修士！

    这是妖怪们千万年来，对于人类修行者刻在基因深处的恐惧和逃避。

    令狐妍，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