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完，张有余还没回应，就听到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归洛上仙回来了？”说完风照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随即才发现房中两人似乎正在对话，她在门口站定，愣了一下，这才响起用手指着门外，询问自己需不需要回避。

    “进来吧。”归洛看着风照，脸上笑容更加温和，“小风照来府上一年多了，还习惯吗？”

    风照这一年来一直跟着张有余做事，倒没怎么接触过归洛，此时被他问道，嘿嘿干笑了几声：“习惯，习惯……”

    张有余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寒暄，直勾勾地盯着归洛：“我不明白。”

    归洛脸上笑容不改：“仙庭早就知道此事背后有妖门的影子，所以才让归洛府全权负责，这件事上报到我这就行了，不用再继续传播出去。”

    他这样一说，张有余顿时懂了，他点了点头：“既如此，我明白了。”风照却忍不住拉了拉张有余的衣角，小声道：“不是，明白啥了，给我也说说啊。”

    她这话当然没能瞒过归洛的耳朵，他敛起笑容，但眼角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说道：“六千多年前，曾经有过一场仙魔大战，或称退魔大战。当时仙界和佛门联手对抗魔道中人，这一战影响深远，奠定了三界一直到今天的格局。

    “这一战当中最令人意外的，就是妖门的中立。毕竟妖魔一词自古有之，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倒向魔道一方，但他们却始终没有出手。

    “要知道魔道人多势众，其中也不乏高手，而仙佛一方虽然全是精锐，却是以寡敌众。因此双方一时间打得难分胜负，一度陷入白热化。此时如果妖门参战，后果将不堪设想。”

    风照不住感慨：“有时候不站队本身也是一种站队。”

    “哈哈，你说得没错。”归洛狠狠地点了几下头，“所以嘛，仙庭建立后，对妖门总要有所表示。当然，也有传言说仙佛一方早就暗中和妖门达成了协议。不管怎么说吧，从那以后，妖门可以说是地位超然，仙庭也轻易不敢招惹他们。”

    张有余默默地等他们说完，才悠悠地开口：“所以，上面不想直接以仙庭的名义去调查妖门，希望有人以个人名义去做这件事。”

    归洛点头：“嗯。姓杨的虽然是使坏未遂，但倒也说得上弄拙成巧。现在你因为擅自行动被刑部调查过，将来提到这事就更有扯皮的空间了。”

    风照灵机一动，突然说：“那这件事难道一开始就是……”

    归洛明白她想说什么，摇头打断道：“不是的。这件事确实是巧合，杨长史私下找苦瓜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苦瓜的性格你是了解的，他倔脾气上来了谁也说不动他，谁敢冒这个险？”

    张有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兀道：“你怎么会愿意接手这样一件事？要知道，这口黑锅可能会被甩在归洛府头上。”

    归洛云淡风轻道：“平时那些麻烦事我是能有多远躲多远，但事关三界苍生之大事，我自当迎难而上。”说完，他又笑了，对着张有余点了点头：“你在下界时不回避麻烦，没有置凡人安危于不顾，甚至不惜让自己陷入困境，你做得很好，无愧为我归洛府仙官。”

    张有余突然觉得有点哽住了。他在下界带着青湉独当一面，不惜以身犯险，回来以后又被自己人刁难，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认可，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心酸、倔强一齐涌了上来，直撞他的鼻头。

    这一切归洛看在眼里，他低头鼓捣起桌上的卷宗，引得风照一直偷偷瞟着他的动作。他一面手上不知在忙活着什么，一面说道：“你们两个，还有青湉。你们三个放手去做吧，一切有我。”

    “太帅了！”风照脱口而出。

    “好了，说回正题。”归洛一拂衣袖，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卷公文都自动归置整齐，“此事关系重大，我要拜托你们继续调查。”

    张有余此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开始着手将归洛刚刚收拾整齐的桌面重新打乱：“此事涉及妖门，我要怎么查？”言外之意是希望归洛亲自出手。

    归洛看着张有余打乱桌面，突然眼神一变，张有余就再也挪不动任何东西了。随后，他才说道：“既然要查妖门，这事恐怕还要落在那个人身上。”

    “你说的该不会是……”张有余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在归洛的点头肯定中化为了苦涩的沉默。

    “谁啊？”风照好奇。

    张有余却顾不上搭理她，兀自倔强地说道：“且不说我跟那个人能不能说得通的问题，我……我倒是上哪找他啊？”

    归洛先是看着他乐了半天，然后才回答到：“建议你去问问你那位‘万事通’朋友，听说那个人最近被人看到露面了。”说完以后，他转过身迈出一步，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张有余气得直跺脚，立刻就把桌面又一次弄乱了。

    ……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万事通朋友”所在的地方，一路上风照不停地问东问西，张有余正在心神不宁，没心思给她详细解答，胡乱应付了几句，反倒搞得风照更懵了。

    剑溪的官府叫做“悉梦阁”，是主管梦境的，虽然是一个独立的衙门，但和归洛府那样的仙府没法比，只能算小衙门。这座府邸本身也没归洛府那么气派，就一座小院，里面有基本的大堂、后堂以及两侧厢房，后面还有一座小阁楼，里面零零散散地有一些办公的小吏和负责打理日常的仙仆，乍看上去和人间一个普通县衙无异。

    这个机构主管梦境，是以规模不大，但重要性不低。尤其是在剑溪作为第四任主管这个机构的仙官上任后，发掘了“主管梦境”的很多作用，这些年里悉梦阁已经逐渐成为仙庭重要的情报机构之一，尤其来自人间的情报，大多都来自这里。

    这里不是武装部门，门口只象征性地站着两个天兵护卫。两个天兵见到张有余，都远远地笑着打招呼。待走到近前，其中一个天兵道：“若愚府士来找阁主仙官么？”张有余心里不痛快，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是啊，剑溪在吗？”天兵点头：“在西厢房里读书呢，阁下自去便是。”

    简单客套后，张有余带着风照来到西厢房，剑溪正盘腿坐在书桌上，捧着一卷不知道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他的桌面凌乱程度比起归洛仙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为他能找出这么一小块空地坐着了，仔细一看，在他小腿和大腿的空隙间还放着一块砚台。

    “看什么呢？”张有余语气毫不客气。

    剑溪看着书，眼皮也不抬一下：“人间的戏文话本，可有意思了。”

    张有余先示意风照在会客椅上坐了，自己走到书桌前道：“你那么大一个仙官，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看什么人间话本？”

    “嘿，多新鲜呐！”剑溪夸张地叫道，“你若愚不也爱跑到人间听人说书么？不都一样。”

    风照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愚师兄很爱听书吗？”

    说到这个话题，剑溪一下子兴奋起来，书也不看了，放在一边，手舞足蹈地说起来：“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师兄啊，没事就跑到人间听人家说书，听完还要上来到处讲，就靠这个讨女仙欢心呢！有一次在人间听到一段好笑的，回到仙庭后逢人便说，足足说了两个多月！”

    “什么故事那么好笑？”风照接着好奇。

    “说是有一块石头，莫名其妙开了灵智，又变成了一只猴妖，连修行都没怎么修行过，就在下界翻江倒海，最后甚至跑到仙庭上把仙庭大闹了一番，吓得仙帝都躲起来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风照莞尔：“那真是够扯淡的！”

    “可不是么！”剑溪得意地瞥了瞥张有余，仿佛在说“看看，你的风头被我抢了吧”，气得后者一个巴掌把他从书桌上拍了下来，稀里哗啦地带下了一地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