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伯接过铜钱，拿在手里来回摩挲着，脸上又堆起了笑容：“这滕王府的情况，倒也不难了解……行！今天我老汉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回！”说着搓了搓手，介绍起腾王府的情况来。

    原来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因为宫廷斗争被冷落过，一度被软禁起来，在夹缝中求生存。那时候滕王和当今圣上同为嫡出，是一对亲兄弟，两人相依为命，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圣上登基后，滕王很有政治自觉，平时为人低调，天天只知道醉心音乐，除了乐师以外也不私下结交大臣，只有在皇帝的授意下才作为皇族出席一些场合。皇帝也因此对他非常满意和信任。

    滕王府上有一妻四妾，膝下子孙成群，但是个个行事规矩，成器点的，接受完皇家教育以后都去亲近皇帝，在皇帝身边任职；不成器的，也无非就是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一些。这样一个王府，物质上是十分富足的，甚至不乏挥霍的子弟，但在政治上可以用谨小慎微来形容。

    上个月，皇后诞下了小皇子，皇上开心得紧，在宫廷里大宴群臣，又下令全城大搞庆典，一时间京城上下欢腾。但庆祝结束之后，皇帝就突然停了朝会，也不再露面，除了一些近侍，没人能见到他。直到前几天，盘族派来求和亲的使团到达京城，皇帝这才公布自己病了的消息，并且表示自己不便会客，让滕王先暂且代为接待。

    而滕王也一反常态，平时接到这样的任务，也就是在需要自己出场的当天走走过场，但这次他从接到圣旨之后，就开始高调地做起了筹备工作。

    他先是以皇帝的名义发布了一系列命令，将使团安排进了招待外宾的驿馆，同时礼部、户部等部门各司其职，筹备接待工作；又召集了几个皇室成员和皇帝身边的近臣，讨论和亲事宜，据说滕王甚至还力排众议，主张不同意和亲……

    如果说以上只是围绕他代管接待盘族使团事宜尽职尽责的话，那么更反常的还在后面。滕王不仅破天荒的用起了兵权，让禁军把皇帝修养的寝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还代替他主持起了朝会。有心人甚至注意到，东宫太子也和皇帝一样，许久不曾露面了，很多本应由东宫代为理政的事宜，也全权由滕王负责。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传言，说滕王隐忍多年，终于趁机毒害了皇帝和太子，准备篡位了。

    这些传说听得张有余面色越来越严峻。那不爽虽然挂了将军印，但名义上仍是仙庭仙官，只是尚未分配新职务，理论上和风照青湉在仙灵阁等待分配时的状态是一样的。如果他竟然插手干涉人间王朝的内政，那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了。

    他第一时间就想着传讯回去报告这件事，想了想又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爽的本领非凡，整个仙庭能对付他的不知道能不能有一手之数，一旦这件事上报，上面要么派出大量天兵天将围剿，要么就是让归洛这样的绝顶高手来镇压。无论如何，肯定是大动干戈。

    可问题在于，一则现在事情尚未明了，不爽虽然在滕王府出入，但你不能说他就一定是参与了篡位阴谋，没准他最近闲来无事卖吃的玩，那天是去滕王府上送酸辣粉外卖的；二则自己找不爽另有要事需要了解，一旦仙庭查办不爽，自己的调查工作就相当于要被强行中断了。

    综合这两点来看，张有余决定，还是先继续调查，多加了解再计较。

    打定主意，他和风照在小摊前多问了几句，风照又买了一个脸谱，两人这才离开。张有余打开思路，让风照带着他继续四处乱转，看看能不能多打听到一些消息。

    风照带着张有余一路瞎逛，不时扭过头来，用古怪的笑容看着他。张有余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不住问道：“你看着我笑什么？”

    风照指了指他拿在手上的面具，没说话，似乎在努力憋笑。

    张有余顺势看去，自己随手挑了两个脸谱，一没有坏二没有花，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他随口道：“很正常啊，怎么了？”

    风照终于没忍住，笑道：“大美女哈？”

    张有余又往手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两个面具，对应的是古代两个著名美人，都是描眉画眼、妩媚俏丽。张有余要是戴上这两个面具……他自己先寒了一下，脸上却面色不改：“我买来送人的，怎么了？”

    风照促狭道：“哦？下界的东西不是带不回去吗，师兄这是要送谁……莫不是也找两个人间的女修‘讨论功法’？”

    她这一句话，顺道还把远在仙庭的青湉给调侃了，张有余也是会心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风照的肩头：“你啊！”风照咯咯笑着抖动肩膀把他的手指甩开。

    两人说笑着，着实让张有余心情缓和了不少，他一边继续四处打听，一边整理心思，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突然，他问向身边：“风照，你有没有办法混进藤王府？”

    风照刚买了串糖葫芦，正在大嚼特嚼，嘴里含混不清：“哏么（怎么），西兄（师兄）想进去康康（看看）啊？”

    张有余点点头：“我们在外面转了多时，问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了，我想藤王府里必然能了解更多。”

    风照加快速度又嚼了嚼，一伸脖子将口中食物吞下，这才回应道：“没问题啊，跟我来。”

    她带着张有余又一路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家店铺门前，张有余抬头看了眼牌匾，上面写着“琢璞轩”。店里有几个客人正在东挑西选，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在柜台后面打眼看着，不让人偷走了东西。

    风照站在门口，东瞧瞧西看看，她浑然忘了自己现在是一个魁梧大汉，开心地背着手垫了垫脚。得亏他们两个在对方眼里都是本相，这要是一个大汉做出如此娇俏的动作……张有余又寒了一下，正准备问她准备做什么，她突然高声问道：“喂——掌柜的在吗？”

    她声音嘹亮，所有人都打眼看了过来，柜台后面的内部房间转出一个人来，和和气气地笑着：“客官找我？”

    风照点点头：“我们是燕国公府的，近来圣上龙体欠安，燕国公想要置办一件礼物，送去慰问。你这可有好玉器？”

    掌柜的听她这么说，把个胸脯拍得砰砰响：“官爷放心，整个京城要是我这都没有好玉器，就只有官家才有了！”说着回头向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小跑着进了里面的房间，不一会儿拿出来一对玉狮子，捧在手上，递给风照看。

    谁知风照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工艺还行，材料差了点，色泽一般就不说了，你看这，还有断纹。”

    掌柜的一听，连忙奉承道：“这位官爷一看就懂行！”说着示意小二去重新拿过。小二又跑进了里间，掌柜的陪笑道：“我们这还有现成的好玉，客官也可以定做。”风照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时间？你只管拿好东西来。”

    不一会儿，店小二又捧出一个玉雕的佛像，这个佛看上去笑眯眯的，比之前张有余他们见过的那尊诡邪佛像看着亲切多了。张有余贵为神仙，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玉器。

    风照这次接过来看看摸摸，又摇摇头递了回去：“还是差点意思，这次色泽是行了，也有活纹，就是手感不够温润，而且也不够透亮。”

    掌柜的一面吩咐店小二再拿好东西来，一面讪笑道：“我们这最好的东西始终还是定做的，官爷要是感兴趣下次不妨来看看。”

    这会店小二抱住一大堆东西，都摆在柜台上让风照自己挑。风照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一只玉麒麟，张有余眼睛一亮，又拿过一枚玉簪，一道买了。

    两个人离开了玉器店，张有余准备前往藤王府了，风照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张有余奇道：“还要去哪？”

    风照头也不回地答道：“再置办些小东西，打点下面的人。”

    张有余失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懂人情世故。”

    风照轻笑一声，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我五岁就亲眼见到别人给我们家下人送礼了。后来我拜入仙门那年，有人来给我们家送个什么特别稀罕的核桃露，一共带来二十瓶，结果光门房就送了五瓶。”说完，她还像模像样地感慨了一句：“小人物也有大能量嘛！”

    她一番话成功让张有余无语凝噎，大小姐的人生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