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泪痕
大管家正在桌子后面算账,只见他面前一个大算盘,算珠被他拨弄得噼啪作响。
听到有人进来,管家抬头一看,先是愣了愣,随后诚惶诚恐道:“是……神仙爷……阁下么?”看样子不爽不让他们叫他“神仙爷爷”。
张有余和不爽也只有过一面之缘,只能努力回想他的语气,有样学样地说道:“滕王呢?”
听到他冰冷的语气,管家惶恐之色更甚:“王爷……正在会客,神仙爷……阁下若是找他,我这就去叫他来……”
张有余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如果直接面见滕王本人的话,就一定要深入细节,未必不会穿帮。一旦穿帮,如果只是面对滕王倒也还好,就怕滕王有联系不爽的方式,但是否要这么早就惊动不爽自己还没想好,在他的想法当中,还是应当尽量让自己占据主动,最起码通报一下天庭再去面对不爽比较好。
于是,他对管家说:“不必了,我来就是问几个问题,你回答也一样。”
“是。”管家躬身应道,继而脸上出现了谄媚的笑容,“给您送去的东西,应该没有问题吧?”
张有余正想着如何编问题呢,没想到对方送了上来,心中欣喜,嘴上还是要装出冷漠:“哼!你自己说呢?”
他这下给管家吓了个半死,立马告罪连连,然后颤颤巍巍地说:“是……是还不够多吗?”
张有余想点点头,但又觉得这个动作太乖巧了,于是改为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管家猜对了方向,又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可是,那种子不用太多,多了也养不活,这不是您吩咐的吗?”说完,不等张有余再发难,又主动说:“但只要爷……阁下需要,我们马上就能再送,毕竟治好了怪病也是天下苍生的福气,您老人家贵为神仙,心系苍生福祉,是天下百姓之幸啊……”
原来是为了治病!张有余感觉松了一口气,挥挥手打断他的奉承:“行了,送到哪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城北威清山嘛!”管家马上应道。
张有余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顿时感觉通体舒泰,顿时消失在了管家面前。
风照听到上面这些事,尤其是张有余心里紧张却还要强撑着装蒜的经过,不由得哈哈大笑:“所以,不爽是为了治那个怪病,找滕王帮他收集某种种子?是好事嘛!”
张有余却没有认同她的推测:“有些想当然了吧?你可别忘了滕王似乎还预先知道越国公府会有人染病的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这件事不爽也参与其中的话……”
他的话给风照打开了思路:“会不会,他们在用活人试药,所以需要让人染病?”
张有余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应该不是。如果他们只是需要病人来试药,那满京城不是随便找么,何苦还要冒着节外生枝的风险?更何况你可别忘了,如果越国公也是参与者的话,他自己可还是住在府上呢,他又不怕得病么?”
他的话成功说服了风照,后者思索片刻,又突然兴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知道这个病可以治以后,故意先把病毒散出去,然后只治自己想治的人,从而实现党同伐异的目的!”
她的说法颇具想象力,张有余笑了一下,他没办法彻底否决掉这种可能性,但也并不认同。
风照也看出来张有余的态度了,她自己说着玩,因而也就没有多在意,笑嘻嘻地转开了话题:“那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张有余说着又思考了片刻,“不然先回一趟仙庭吧,把目前为止的事情如实上报,哪怕真要与不爽为敌,也等仙庭派他七八十个好手来一起再说。”
“好啊好啊,”风照开心道,“再下来正好陪我一起化女相。”
张有余闻言突然严肃道:“仔细想了想,这么点事传个讯回去上报就好了,没必要专门跑一趟。”
风照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和仙庭取得联系,张有余立马传讯给了归洛和剑溪,另一边风照也试图联系青湉,但后者毫无回应,应该是还在闭关。
很快两人先后回讯。归洛派府上仙仆给他们送来了三道符箓,关键时刻撕开符箓就可以回到归洛府。他主要还是顾虑如果直接派去高手或者太多人的话,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对方毕竟是身份暧昧又手段高强的不爽,如果真要撕破脸皮倒也还好了,上报仙帝一道军令直接出兵镇压;可如果不爽并非行为不轨,甚至以后还要回仙庭继续当仙官,那就不太好大动干戈了。另外归洛还提到,不爽很可能在滕王府布置有禁制或者安插了眼线,他俩这番打探消息的事情可能已经为他所知了,既然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难,说明双方可能并没有根本矛盾,因此还是由张有余和风照前往一探究竟最为合适。
而剑溪则是深入探究了已知情报,为他们送来几条别有深意的数据:这种怪病很可能爆发于宫廷,已知的第一个患病人就是皇帝本人,而第二个则是太子。满京城的名医用尽各种办法为二人续命,但皇帝还是于几日前驾崩了,并遗诏由滕王主理国事,太子或许是因为更为年轻,到现在虽然仍昏迷不醒,但生命无碍。目前京城里常住人口约为一百二十万,而已知的患者就已经有七千之多。共有五千多男性和一千多女性患病,男性患者的数量远远大于女性,可见这种怪病的主要感染对象是男性;但它对女性的杀伤力则远大于男性,在全部患者里,男性死亡数仅为一百多名,而女性死亡数却达到了将近五百。
更重要的是,剑溪提供了感染这种怪病的症状。这种病怪就怪在,患者一不咳嗽发烧,二不酸软疼痛,只是眼睛下面会多出两道泪痕,有的人带着这两道泪痕吃穿照常,有的人却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昏迷不醒,直至死亡。因此,京城的名医们私下里就会给这种怪病起名为“泪痕”。
最后,剑溪还特别提到,虽然也有些人带着泪痕也能像没事人一样照常生活,但是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有的人变得敏感多疑,有的人变得暴躁易怒,都会有很大的反常。
张有余和风照一回忆,脸色都猛然一变:越国公府上很多人,脸上果然都带着这样的泪痕!
更恐怖的是,张有余看到的唐宏佳、袁公身边服侍的小妾,乃至滕王府上那两个卫兵,脸上也都带着这样的泪痕。张有余沉默着放出神识,偌大的京城,密密麻麻的人口,倒有相当一部分人脸上带着或浅或深的泪痕,粗略数来足有三万之数——当然也不排除这里面有的人是刚刚哭过的“真泪痕”,但这种情况应该是极少数。
张有余沉着脸,说了一声“走”就带头向前走去,风照默默跟在身后。两个人这么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张有余突然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溪山城郊客栈里,两伙人也是性情突变,然后才有的暴起伤人。”
风照道:“记得,你是想说那些人也得了‘泪痕’怪病吗?可是这也太勉强了吧,虽然都有‘性情突变’的症状,可那个是突发病,这个是慢性病,不一样的。”
张有余若有所思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从第一次带你俩下界以来,先是溪山城怪事,又是僧尼失踪案,再到现在的京城怪病,这些事彼此无关,但又总好象隐隐有点联系……”说着,他摇了摇头:“算了,只是推论而已,没必要再深入去想。”
风照笑了笑:“师兄总是那么谨慎呢。”
张有余也勉强笑了一下:“还是慎重些好。毕竟世上第二难的事是让别人意识到他想错了,第一难的事情就是自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