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实话，你听我说。”谢宛温柔地安抚着庄瑞仪。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等待着怀里抓狂的小猫安静下来。

    门外的小护士看着两人，都兴奋地互相推搡八卦着：“哎，你们别想了，谢医生看起来跟这个小女生不简单啊！”

    “不能吧！？这个女生才多大，还没成年呢！”

    外表出众的谢宛总是科室里刚毕业小护士的追求对象，此时与庄瑞仪亲密的举动都让她们猜测万分。

    但几人的吵闹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直到胖胖的护士长走到几个小姑娘身后，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才吓得几人作鸟兽散。

    等庄瑞仪终于不挣扎了，谢宛才慢慢翻身下床，坐在床边握住身边女孩冰凉的手，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是为了你。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你突然不再去咨询室，我很担心，但我打听到你在Z市最好的精神科里，我才没去找你，直到前一段时间……你不在那里了，我才来这儿工作一段时间。”

    谢宛一口气说完来龙去脉，紧张地观察者庄瑞仪的反应，生怕对方有什么不满意，又飞快地补充道：“我没有恶意，虽然我爸把你做实验对象，但我是真的真的担心你而已。”

    双向情感障碍，一直是心理学的一大难题，简单来说就是，哪怕世界最顶尖的心理医生，也不敢承认，他能医治好一位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病人。所以一直有心理界大拿在做相关的实验，然而有进步就有牺牲，被实验的对象，并不那么好过。

    庄瑞仪就是其中一个。当谢宛父亲第一次向庄瑞仪提出签订两年的实验合同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十万元，足以支撑她大学期间所有的生活费。

    显然谢宛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一直不赞成父亲这样看似残酷的试验，因为并不能保证在实验期间病情是否会有好转，如果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药物维持病情，就证明这个实验是失败的，到那时庄瑞仪会陷入怎样的境地，都不得而知。

    庄瑞仪搞清楚谢宛来到这里的原因，不由得为他的单纯发笑，她低低地笑出声，没有顾及谢宛迷惑的表情，笑声越来越大，直至眼角渗出泪花，才停下来，张开因为太激动而颤抖的嘴角，饶有兴致地问谢宛：“你爸难道真的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答应吗？哪怕知道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哪怕过程会很痛苦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吗？”

    谢宛看着庄瑞仪的反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想相信那是事实，他呆滞地摇了摇头，没有发出声音，等待着庄瑞仪的下文。

    “十万，是我大学四年全部的生活费，十万块钱可以解决我们家所有的问题，我妈不会再为了每个月只有两三千的收入发愁，我爸也不会为了要供养我和我弟而怨天尤人，我奶奶不必每天唉声叹气心疼他的儿子被一个疯女人和病恹恹的女儿拖累，我用两年的时间换来我彻底摆脱这个家庭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要？谢宛，不要把世界想的太单纯，你埋怨你的父亲禁锢住你的自由，你埋怨你的父母为了忙碌而不顾及你的感受，你可怜我这个所谓的朋友不只一次地阻挠你爸的实验，你太单纯了，等你在物质和精神上都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所谓的苦难和追求就是个屁！”

    庄瑞仪的脸因为情绪的突然激动而涨红，她拼命地倾倒着对谢宛的不屑和对命运不公的愤慨。后者没有反驳，只是低头静静地听着。

    等女孩终于停下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迅速抽离，她摇摇欲坠似要倒下，谢宛轻车熟路把她搂在怀里，等她缓缓闭上眼睛，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把右手压在被子上，又叫来护士长，交代着：“我先去处理伤患，您扎她右胳膊吧，她左手血管太细了，右胳膊好扎一点，轻点。伤患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了是吗？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吧？”

    谢宛恋恋不舍地往帘外移，得到护士长的承诺和肯定的回答后，才转身出门。

    等谢宛疲惫地瘫倒在办公椅上时，已是后半夜，他闭着眼略微按摩了一下酸胀的眼，发现实在没什么力气站起来，就干脆坐在凳子上用脚滑到了窗前。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冷白的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在办公桌上，文件柜上，相框上……照片上的人笑得很灿烂，圆圆的笑脸几乎与庄瑞仪的笑容重合，但仔细看照片上的女孩更清瘦，头发也更长，乌黑锃亮的长发衬得脸色也更苍白。

    谢宛转头呆呆地看着照片，没有伸手去触碰，而是不自觉转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链，细细的银链上穿着几颗小小的白玉球，打眼一看就是女款的手链，却在谢宛手腕上从未取下来过。

    也曾有人好奇他的手上为什么会戴一个女款手链，他也从不回答，只是每当那个时候，他总会细细地摩挲着那几颗白玉，温柔的眼神像是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深深的疲惫感袭来，谢宛的手指依然放在手链上，他就这么往后一靠，闭上了眼。今晚的梦里，有那个像极了白玉的女孩儿，她的笑脸与照片上如出一辙，伸手轻轻地唤着：“宛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