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单上的患者姓名一栏写的是：麦当娜。

    预存三万，累计支出已达三万九千多。

    日期是四天前的。

    安康对这种账单很熟悉，中心医院的每个病房也有，每天一张，由护士送到病人床头。

    麦当娜见安康盯着账单看，脸色紧张起来。

    住院费用日清单这玩意儿，大多数病人也就第一天看个新鲜，以后就基本上不看了。一是看不懂上面的各种药名，二是一看那上面支出的数额头痛，所以没人把它当回事。但也不扔，往往都是往床头柜抽屉里一扔了事。

    安康翻看床头柜，抽屉和储物柜都是空的。

    而麦当娜却把它放在了枕下，自己看这东西她还紧张，说明她很重视这东西。

    安康甩甩手里的清单问：“另外几张呢？”

    安康这么问，是想测一下麦当娜对这东西是否真的重视。

    麦当娜看着安康不说话。

    “拿出来。”安康面无表情的下令。

    麦当娜侧过身从裤兜里摸出了另外的几张。

    她果然重视。

    安康接过来看了一下，最近日期有昨天的，累计支出已涨到四万六，预存金额涨到五万。

    这说明救助站预存三万没够，又存进了两万。

    有人出钱看给自己看病，你管一天花多少呢，哪怕一天花十万跟你有什么关系，天天看这清单干什么？怕还钱？难道她不知道这钱是政府的救助支出不用还的？

    安康又试，板着脸问：“你从住进医院开始到今天才十一天吧，你知道救助站为你垫付了多少钱吗？”

    安康特意把救助款说成了“垫付”，麦当娜不吱声。

    “给你垫了五万块，你不好好的配合治疗瞎跑啥？”

    “越治欠的越多，我没钱还。”

    哈哈，安康差点笑出来，乱跑的原因原来在这儿。

    “你就是看了这些账单以后才跑的吧？”

    麦当娜又不吱声。

    安康彻底地放了心：“如果你能安心地接受治疗，不乱跑，我就可以做主，这笔钱不用你还了。”

    “真的？”麦当娜坐起来。

    “真的。”

    “你是谁呀？”

    “我是能保护你的人，不信你可以留下我的电话，谁找你要钱，你让他给我打电话。”

    “那打你电话你要是不接呢？”

    “这样，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住两天，你看看有没有人敢来要钱。”

    “可可……可是那个总跟着我的老王头说我当牛做马也要还这钱的，还不上就把我抓起来，我……我没钱。”

    “以前的事我不管。我只管现在。我说的你能做到吗？做不到就从这儿滚出去找钱来还账。不管怎么说，是我们出钱让医院救了你的命，让你老老实实接受治疗这点要求不过份吧？”

    “小伟都不要我了，你们救我干什么？”

    安康没好气地说：“养肥了红烧、清炖，要不串成串儿烧烤。”

    “哈……”麦当娜笑了。

    话说到这儿，安康彻底明白这个麦当娜为什么要跳楼，要逃跑了。心里痛骂以前那个矮胖的护工，没事你吓唬她干什么？

    “你不用笑。还有你那个小伟，让我们逮住他非把腿打折不可，然后关他十年八年的，哪有把老婆扔医院就跑的。你把他电话给我，我先骂他一顿出出气。”

    麦当娜用左手在后腰掏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手机来。安康到邻床柜上撕了一块手纸又把酒精凝胶挤到纸上，把手机外表擦了一遍。这是安康的习惯，在没完全了解病人的病情前，触碰病人的东西或戴手套，或先消毒。

    按着麦当娜说的号打出去，听筒里传出的是“您的手机已欠费停机。”

    麦当娜的手机欠费停机了。

    安康又用自己的手机打，打不通。

    把手机还给麦当娜，安康盯着她的脸：“你几天没洗脸了？看你那脸黑的。”

    “我洗也这么黑，我妈是缅甸人，后来跑回去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跑呢，祖传哪。你妈没事瞎跑什么呀？中国多好啊。”安康随口胡说八道，心里暗暗吃惊，还真是外国人。

    “我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妈不小心把我掉进火堆里，就吓跑了，你看。”麦当娜说着伸右手。

    她的右手呈握拳状，细看四个手指和大拇指是粘在手掌上的，分不开。

    “把孩子的手烧成这样，换我我也得揍她。我说你妈挺厉害，能从东北跑回缅甸去。”

    “她是从云南跑的。”

    “那你怎么跑东北来了？这地方多冷啊，你们南方人受得了吗？”

    “我十五岁从云南嫁到了四川，那里不冷。”

    安康又吃一惊，不动声色地继续聊：“你结婚够早的，我二十七结的婚。现在儿子两岁多了……”

    麦当娜自豪起来：“你儿子才两岁呀，我儿子都十岁了，还有个姑娘，七岁了。”

    “你住院了孩子谁照看呢？”

    “他们和我老公都在四川。”

    挖草，这都是哪儿和哪儿啊，安康有点晕。

    “你老公在四川？那华云市的小伟是谁？”

    “他也是我老公，他不打我。第一个老公说我不干活总打我，你看我这手能干吗？”麦当娜又伸出了右手。

    “你和第一个老公离婚了？”

    “没有。”

    “你和小伟怎么认识的？”

    “聊QQ啊，小伟用我身份证号给我打了车票我就来了。”

    “你身份证呢？”

    “在小伟那儿，后来丢了。”

    “你真名叫什么？”

    “麦当娜呀。”

    “身份证上也是这名？”

    “对。”

    还真叫这个名。

    安康和麦当娜聊了近半个小时，于燕拿着新买的内衣回来的时候，安康在看似随意的聊天中把想了解的情况基本上都套了出来。

    安康把内衣和病号服交给麦当娜：“你，现在去卫生间洗个澡，把自己弄干净点，然后把病号服换上，这一身臭味儿。”

    “嗳。”麦当娜痛快地答应，还冲着安康媚笑一下。

    于燕看的目瞪口呆，这一会儿功夫发生了什么？

    麦当娜进卫生间前站下问：“我洗澡的时候你不会跑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洗澡，我看着？怎么这么多毛病呢，快洗去。”安康一脸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