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波澜

第十章 花(二)

    待宴席散后,主仆二人出了王府,正要回到驿站中,就被人拦住,上了一辆颇为豪华宽大的马车。

    “景一,你在外面吧,一起赶车。”

    景一乖乖地没有进去,和一明显是女扮男装的人一起赶着车,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那赶车的女护卫满眼的戏谑,景一更是有些羞赧。

    景明进了马车,一进去,见里面只有微光,但也足够看清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之前看过的样子,或者打扮,一身异域的裙裳,格外明艳,犹如一朵在黑暗夜色中绽开的美丽而妖冶的花。女子还戴了面纱,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眸。

    这一装扮讶异得景明都忘了关车门,女子微微转过头。

    景明反应过来,赶紧关了车门,马车甚是宽大,又比寻常马车严实厚重,是珍珠国的样式。

    珍珠国向来富泽,此次来了不少人,这种四马齐驱的马车,在此刻倒也并不突出。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待坐定,景明便又看着她。

    本来转过头去没看人的女子终于转了回来,看他依旧是宴会上的装扮,比之前见过的更俊朗规整些,多了些让人赏心悦目的安全感,见他如此看着自己,又收回了视线,微微转过头,道:“不必这样打量。”

    景明没理会,只是还是看着他,温柔笑着,他知道她一定很美,易容时就知道,此时面纱半遮,也知道,“是不是面纱之下,是你的真容?”

    他看出来了她应该是没有再易容,面纱遮着,微微月光,透过车窗洒下,除了让眼前女子的美丽更添朦胧之感,却并不能帮助景明看清她的长相。

    女子没有接话,头往另一边更去了一些,连姿态都有后退的微小动作,不知为何,全身有些防备之态。

    “你还好?”景明又是这句话。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看向他,眼中有责备,道:“我来是仗着武艺,你来,是仗着无知吗?”

    一句话将景明从眼前旖旎风光拖回了几分,说得他都有点尴尬。

    女子看着景明,又缓缓叹了一口气。

    景明瞧着,竟然觉得那即使戴着面纱的脸上竟然也能看出有微微潮红,连那双好看的眸子,都彷佛蕴有水色。

    景明不解,便坐过去,要查看一番。

    那女子却拿离剑挡住了二人距离,“别动,我有些不适,可是大业乱局马上就要织就,如果不想被追杀,你必须立即走,不然,我也顾不了你周全。”

    景明不解,还是担心,“怎么不适?不急,我们都遮掩了身份,先停下去看看医者,如何?”

    景明跟她也有一段时间了,若不是真的不适,她不会如此说,因此直接忽略了她说的追杀,更何况,再危险的境况,二人也不是没经历过。

    更何况,从进来,她就一直在尽力避免视线交汇。

    他开始担心起来。

    女子又缓缓呼出一口气,彷佛压抑着什么,半晌方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最好给我闭嘴,你的身份早已被那薛裳所知······我偷听到了,我未能杀了他,所以,你在这里留不得。”

    景明还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那薛裳为什么认出了自己,但此刻总觉得她不对劲,便忘了问分明,只是担心地看着她,“怎么了?你告诉我。”

    女子看着他,方才缓缓地道:“那老皇帝心术不正,也不知如何中了他的招,中了合春散。”

    景明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更何况那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当下往后退了好远,脸红得比女子还过分。

    那女子暗暗忍过一阵不适,姿态和身体上却丝毫不显,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你躲什么?”

    女子有些无语,自己此时的容颜和装扮,怎么也不值得他如此退避三舍。

    景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外面。

    女子更是无语,“马车声响,只有你我能听得见。”

    景明这才恢复些镇静,“碍······不碍事,解药,有吗?”

    一句话,断成了好几处。

    女子闭上了眼,努力调息,“没有,无妨,先送你走。”

    景明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女子也没有了精力去管他,尽力去抵抗药力,又保持该有的风度。

    只是药力实在强,女子压着也很是辛苦,所以当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的时候,下意识地松懈竟然让她从口中溢出了一声不恰当的声音,女子的耳根可见的红透了。

    在她身边的景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彷佛下定了决心,“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女子正抵抗得难受,见他如此,心道不好,“你退后些,我没有玩闹。”

    “我也没有,”景明的话里,竟然许多委屈,“找了你一路,时时刻刻想着若是能见到你多好。”

    女子自己往后退了些,可是马车再大,也就这么些地方,“退后些。”

    景明本是见她难受,这才鼓起勇气前来,但是见她不愿,还是起身又要退到角落,但那牵着的手,却被人抓得紧。

    女子又忍过了一阵不适,这才脸色不堪地放开了他的手,又打开车窗,想着等把人送走,就去掀了这大业国皇宫,杀了那狗皇帝,还有那薛裳,抬头看他眼中炙热,担忧和心疼。

    女子眼中是无奈也是委屈,“让你退后些。”

    景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看着已经蜷缩成一团的人,问道:“是不是此一别,又见不着了,还是再也见不着了。”

    女子缩在角落,气息微乱,看着他,“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景明沉默了好一会,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各自思量。

    “你是扮作了明月国舞女,去觐见了大业国皇上,你不让我喝宴上的酒,难道要代王亲征的三皇子会有什么不测?”景明见她难受,便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女子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但也点了点头,“烟雨朝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他大业国不也是,如此嚣张的三皇子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还丝毫不收敛。”

    “那明月国的舞队如何能影响大业国皇帝的想法?”景明既观察着她的状况,也继续解着疑惑。

    女子大概又是忍过不适,索性仰头靠在车壁上,“明月国的舞队,是为了刺激三皇子王妃动手,只是没想到皇帝先接见了舞队,我无意间看到你进了三皇子府,知道王妃在花和酒里混合了剧毒,但三个时辰后才会毒发,所以当时提醒你,可等我赶回去的时候,虽然及时救了舞队的人,也不知那老皇帝房中焚的什么香,里面也加了东西,中招了,这大业的皇宫,为何如此肮脏?”

    “三皇子的王妃?”景明看着她的情状,一些情绪越过了之前占上风的担忧和怜惜,因此微微转过了头。

    “王妃乃是三皇子从他的属下那里抢来的,本就有仇而已,嗯······”女子不小心又发出了一道声音,神色中颇为无语,从腰间拿出了孤刃,就要徒手握白刃来抵御情欲的时候,就见得手被握住。

    女子看了他一眼,无奈地道:“凭你?”

    说着就要用力道挣脱出来,见那孤刃却被另一只手握住,女子要抽刃的动作便赶紧停顿住了。

    “放开!”本来他靠近的气息,就让女子有些难受,此时更是无语,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他的存在。

    景明的眼神从未如此固执,“别伤害自己。”

    “我······”那女子也有些气恼,她从不想如此软弱难堪示人,可是药力越来越强,她又生生地忍了下去。

    景明的眼神还是坚定,“那你放开匕首。”

    女子只得放开了匕首,任由他替她收起来,看着他手中那道虽然浅但也出了血的伤口,又有些气,“包扎一下吧。”

    那口子并不大,她根本没动,但景明还是听话地撕下一块衣服,包扎好了。

    女子一直看着窗外,突然一抬手,厚重的车门便开了,女子道:“停车。”

    外面赶车的女子和景一赶紧停了马,见还没停稳,一个人影已经奔出了车外,然后匆忙下车的三人就看见那道身影,趁着月色,十分优美但却急切地跳进了不远处的湖水里……

    那赶车的女护卫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景明,景明被那道眼神看得心虚了几分……

    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又听得那大道上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女护卫几越而去,又很快回来,朝着湖水那边吹了一道口哨。

    女护卫问景明,“你会武功吗?”

    景明摇了摇头。

    女护卫鄙夷的神色更重,“那你能有何用?上车等着。”

    又看着景一,“护着吧。”

    景明根本没脾气,不添乱的自知之明绝对有,上了车,但没进去,只在马车门口等着,景一护在他周围。

    果然见湖那边爬出来一个人影,优雅大概是不再了,远在这边的景明和景一都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怒气。

    女护卫和那女子朝着来时路隐去,消失在夜色里,但很快,又回来了,空气里有淡淡血腥味。

    回来的女护卫依旧和景一赶了车。

    那女子却是换了衣服,依旧用面纱遮着脸,进了马车,将刚才穿的此时已湿漉漉的裙裳扔在了马车角落,身上穿着一件明显是抢了别人的衣服。

    女子口中隔着面纱含着一支木簪,坐在那里正在将披散了的发挽起来。

    女护卫正要关门,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景明,“不能用吗?”

    女子正挽好了发,闻言,手一挥,马车门又重重落了锁,连外面沉重的马蹄声都隔绝在外。

    这才看向景明,见他正也看着自己,或者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有问题?”

    “男人的?”景明道,眼中晦暗不明。

    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嗯。“

    然后下一秒,却见景明开始解起了腰带,女子眸子微暗,要止住他的手,只是马车一晃,按得往下了点,景明一声闷哼,身子不稳,已经栽倒在了她身上,女子忍无可忍,但终究忍住一脚把人踹开的冲动,也忍住了帮他宽衣解带的冲动,只是将人提溜到了一旁。

    景明也有了执念,继续解了外裳,又脱了一件夹衣,递给她,“不用我也可以,但穿我的衣服。”

    什么话!

    用什么用!

    二人此时并排靠在马车里,女子看了看他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眼,眼睛还在他的唇上逗留了片刻,但终究保持了些理智,闭了眼,保持隐忍。

    “可是因为庄师?”景明没打算再退后的,也已有一些异样,见她犹自躲着,便带了些淡淡的忧伤问。

    女子又睁开那双眸子,不解,“跟庄师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