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波澜

第二十二章 渊(一)

    女子听得圣上如此说,脸上不知如何,有些落寞,若是圣上知道自己已经到处跑,不知道作何感想,片刻后,眼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坚定和决绝。

    “如果,跟我去江湖,你去吗?”女子吃饭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问着一个已经没有资格问,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好似还想抓住点什么。

    圣上看着她,好好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见她是无意问着,专注在吃饭,这才放心些,这才思量这个问题,道:“若是能选,自然是愿意的,我不能去江湖,你答应过的,随我去圣都。”

    女子狠吃了几口饭,浅浅点了点头,“圣上安心回去吧,朝上已再无器城王府,东北军如今也在公孙离的掌控之下,对了,商楚不错,别放在明镜司历炼了,该用了,扎在东北军里吧。”

    圣上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圣都那边没事?”女子又问。

    “嗯,小圣妃…….”圣帝止了言。

    两人都静默片刻。

    “放心,圣都无事。”圣帝道。

    “嗯。”

    圣上为她理了理乱发,“定北有你,我很放心。”

    是啊,定北有她,他很放心。

    还有那本该摇摆不定且亲器城王的司徒捷,是本战里的主要人物。

    更何况,还有长公主亲自镇压锄奸,这场本以为会动荡朝纲的大战,结束得悄无声息。

    圣都刚起的涟漪,愣是平静得如一潭深渊。

    至于定北几城,长公主和司徒捷,更是赢得彻底。

    她武功最好,是长公主派回来报信的,让她先处理琉璃郡主,不要有其他差池。

    圣上放心地点了点头,“那你,可否随我去圣都?”圣帝试探地问。

    女子皱了皱眉,“虽然答应了你去,但我不太喜欢圣都,再则,等这边再安定些,我就去。”

    “我在圣都,你也不喜欢去吗?”圣帝有些难过。

    女子低下头,“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才如此犹豫。”

    圣上有些难过,“为了我,去吧。”

    女子安慰着人,“会去的,只是边境刚平乱,器城王的势力还没有彻底清除,就连那琉璃郡主都是麻烦。”

    圣上只得藏住心里的落寞,“知道了,你快点吃。”圣上说着,已经把椅子搬得离她很近。

    女子继续吃着,只是好笑,“怎么还是不改这粘人的习惯,我刚跑回来,身上脏得很。“

    圣上索性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哪次回来,不是这样脏兮兮的。”

    一句话说得女子也笑了起来,“我和姐姐一直在军营里,自然不是闺阁中名门贵女的娇贵,如今都有圣妃了,怎么还是这么黏人?”

    圣上皱了皱眉,不喜欢从她口中说起那些后妃,好像只要不说,两人就还是那河畔青梅竹马的模样,没有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和动荡不安,“你和她们不一样,永远不要在乎这一点,好吗?我身为圣帝,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女子闻言,也是良久的沉默,最后无奈地道:“好,不提,那你,可会原谅我?”

    圣帝稍有不解,“你何错之有?”

    “选择离开你······”女子喃喃低语。

    “当年吗?我懂的,长姐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这样的性情,自然是要追随的,只是······”圣帝看着她的侧颜,继续道:“这许多年,恩情早已还完了,你救了长姐多少次?可否,来陪我?”

    女子仿若是苦笑了一下,又似带了些气,“难道此一生,不是你姐,就是你,我竟不能自己选去处?”

    圣帝不安地抱住了她的胳膊,“要选,也选我。”

    “你也选好自己的路,”女子微微一笑,“你选的路,很孤独。”

    圣帝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靠着她。

    女子放下碗筷,擦了手和嘴,又拿了那泡好的微凉的茶,喝了起来,任由他靠着,在这战火的定北,求得片刻安宁。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转回首,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拿下自己手腕上的一截红绳,那绳上暖玉还带着她的体温,就那样安放在了圣帝的腕间,“烟雨朗,你要记住,当你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不能被自己的情绪和喜好所影响,圣上的手段和决断,是安天下的利器,再难走的时候,再孤独的时候,也要记住自己当时选择这条路的初心。”

    圣上微微皱着眉,“这些话,你第一次同我说。”

    女子自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此时温柔的模样,内心里的坚定和杀伐决断,才是他安坐圣位的根本,不知想到什么,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自然是要你当一位好圣帝,不然打这么多战,是为了什么,你只要记住,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圣上讨得这点承诺,才终于开心起来,“为什么把这暖玉给我,哪来的?是要走了吗?”他太熟悉了,从小都是如此,她随着长姐打战,他就钻研其他,他知道她只是回来报信,也知道她有足够的实力保全自己,可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小心些。”

    “三嫂在一座道观里求的,随我好些年了,”女子将人摆正,“我要走了,军情不能延误,只有这一顿饭的时间。”

    “我知道,”圣上见人早已起身离开,还是追着过去将人拉过来抱了片刻,才放开,“去吧,早些回来。”

    第二日,圣上终于出了行宫。

    即使再被困在定北,琉璃郡主也从刚从东北打战回来的定北军中和定北百姓的欢呼中,知道了事实。

    琉璃郡主在那长街上,就疯了。

    女子将人带到了府城行宫,看着殿下的人,圣上终于回到了那个一国之主本该的威严上。

    “琉璃,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圣上冷冷地道。

    披头散发的琉璃,眼神中满是疯意,看着坐在高位上的圣帝,和此时闲坐一旁的长公主,又发出了嘶喊。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女子,那女子一阵掌风过去,终于打通了她堵塞的心脉,那身子突然通了心脉,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圣上看着那人问:“如何?”

    “回圣上,气急攻心,说不出话,此时皆散,精力又接不上,不过休息好了就行。”女子解释道。

    那琉璃郡主只是无力地躺在大殿上,眼神涣散,泪水划过了眼角。

    “琉璃,你现在能说话吗?”长公主看了那女子和圣帝一眼,方道。

    那琉璃郡主又落下了一滴泪。

    “你为何,如此伤心?”长公主看着,有些不耐烦,“不臣的是你的父王,即使圣上已经无数次地提点他,不忠的是东北军。”

    “你······”琉璃终于缓过来了几分,奋力地坐了起来,看着着大殿,“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会输?”长公主道。

    琉璃的泪又落了下来,对啊,为什么输得这么悄无声息。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在圣上的预料和监视之下,还自以为高枕无忧,洋洋得意?”长公主道:“你们本想趁此次圣上北巡,架空圣都,东北军突袭定北,夺取帝位,是也不是?”

    琉璃并没有否认,“可是东北十万大军,十万大军!”

    长公主朗声笑道:“十万大军又如何?多少是我定北军打不下来的,多少又是真正为你器城王家卖命的?”

    “你?”琉璃看着长公主,“是你打败了东北军,怎么可能?”

    长公主闻言,无奈笑道,虽是同辈,但这琉璃毕竟年岁尚浅:“还自称小战神,连我溪儿的衣摆都追不上,小战神也是你叫的,你还崇拜于我,谁给你的胆子,输了,又如此哭哭啼啼,无端让人恶心,圣上押到圣都去吧,这样子,我懒得看。”

    站在一旁的女子看了看琉璃郡主,小战神?

    这称呼,很随意了吗?

    “你把我困在定北,就是为了偷袭东北军?”琉璃终于得了些力气,能思考了。

    长公主冷笑,仿佛听到了多大的笑话:“那倒没有,我本就不喜欢你,也问过你,你是否要进城,是你说的,要进来,进来后又一顿折腾,像一只被宠坏的小犬,叫得让人烦躁。”

    那琉璃郡主竟又落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