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小吏

第20章 大汉比大秦好,但好得有限啊!

    这一日的卯时,天渐渐亮了,借着并未散尽的夜色,娼院很热闹,几路人马,各自开始收拾残局。

    贺忠带人将五花大绑的田义之流押往城外沉塘,从今往后,这长安城就再也没有这号人啦。

    娼院主家则吩咐童仆们出来擦洗血地,将不该留下的痕迹全部清洗掉。

    万永社那些普通的子弟们,则分别散开,各自找地方歇脚搵食去了。

    至于富昌社的“残兵”则兵分两路。

    社尉郑乐带人扛着周武等人的尸体前往长安县寺报官。

    社丞吴文在贺忠“建议”之下,会跟樊千秋去买石棺。

    再往后,贺忠、郑乐和吴文等人还要齐聚长安县的县寺,和公孙敬之演一场戏。

    等戏演完之后,昨夜和今晨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听活人摆布。

    辰时,樊千秋和淳于赘,领着吴文等人就从娼院里出来了。

    此时,中秋刚过,大汉迎来了昼短夜长节令,虽然午间有些暑气,晨间却凉飕飕的。

    北城郭的几座城门和各里的闾门渐次打开,让分割开的长安城逐渐合成了一个整体。

    日出开门,日落落锁,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得进出,这是维持了千百年的规矩。

    因为时辰还早,行人客商不多,进出城门的黔首就更少了。

    只有穿着各色卒衣的卒役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忙碌着。

    门卒们在开门,亭卒们在巡街,更卒们在敲钟报时,力卒们在洒扫除尘……

    所有这些役卒都是从黔首中征调来的,一月只供给三石三斗三升的原粮,无俸钱可拿。

    和大秦相比,大汉的徭役轻了许多,但对黔首而言仍是一个负担。

    大汉男子年满十五岁之后,会被府衙登记为正卒,之后一直到五十六岁,都要服徭役。

    大汉正卒要服的徭役主要有三种。

    一是兵役,共两年,一年在本郡国为郡国兵,而后考核登记,优者到长安为卫士,劣者去边塞为一年期戍卒。

    这两年可以连续服役,也可以分开服役。当然,这郡国兵、卫士、戍卒并非全都是征调来的正卒,也有募兵。

    正卒只用在军中服役两年,募兵则可长期留在军中:前者只发口粮,后者还可领到月俸钱。

    二是戍边,正卒每年都要到边塞为三日戍卒,这是前秦遗留下来的惯例,延续到此时已不合时宜了。

    先秦时邦国地小,去到国境只需要半日或一日,戍边三日其实不过等于出一个公差。

    可秦汉王土方圆万里,用数月时间赶路,最后只戍边三日,怎么算都是赔本的事情。

    于是,戍边可以用钱代替,一日百钱,三日共300钱,也就是樊千秋要交的过更钱。

    大司农收到这过更钱之后,恰好就可用来给一年期的戍卒和招募来的戍卒发放俸钱。

    三是更役,每年一个月,就是到本郡县充当各种各样的“役卒”,只有口粮无俸钱。

    这更役当然可以不服,每年只要向府衙缴纳两千钱的践更钱,就可以免去更役之苦。

    樊千秋去年也没有服更役,所以在钱万年催征的赋税中,也有更赋2000钱。

    笼统算下来,一个男子若能活过五十六岁,那所要承担的徭役仍然非常繁重。

    四十二年间,共要服兵役两年,戍边役141天,更役42个月。

    合算下来,就是70个月:将近六年时间,占七分之一的壮年。

    封建王朝劳役黔首的程度,果然是到了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啊。

    这还是无为而治的大汉,到其他的朝代,人身劳役只会更重。

    ……

    一夜未合眼的樊千秋和淳于赘走在前面,吴文和十几个富昌社的打卒们则跟在身后。

    也许是因为害怕,所以富昌社的人和樊千秋两人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不敢太靠近。

    在路过一些偏僻的岔道小巷时,他们还紧张地东张西望,生怕暗处埋伏有伏兵等着。

    倒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被昨夜的变故吓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明明是来给别人做局的,但最后竟把社令赔了进去。

    吴文之流甚至都开始怀疑了,是不是贺忠和公孙敬之早有勾结,给他们设下了局中局。

    另外,他们不仅害怕这万永社,更害怕富昌社的大嫂!

    万永社和公孙敬之合谋定下来的那套说辞,能说服那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吗?

    如果那番说辞不能说服大嫂,大嫂会不会怀疑到他们的头上呢?

    这是吴文等人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问题,他们怕自己惹火烧身啊。

    樊千秋哪里知道跟在身后的这些富昌社落水狗如此害怕,只顾着加快脚步往前赶。

    他一夜未眠,更是第一次见到火并的场面,精力都消耗了许多。

    这一路走来,都哈切连天,所以迫切想回自己那一区破房子里睡个安稳觉。

    辰正时分,樊千秋等人终于来到了东市东甲门外——昨日他与淳于赘就是从这里入市的。

    昨日,他还在东甲门旁边的刑场上看到磔刑,简直大开眼界。

    现在经过这处刑场的时候,樊千秋不禁放慢脚步,看了片刻。

    此时那刑场空落落的,只有那面红色的鼓还立在原地,被草毡盖着,像极了一个鬼怪。

    除了一个懒洋洋的亭卒守在栅栏门边,就再也看不到什么人了,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稀稀疏疏的行人路过此处,也都不愿投去一瞥,似乎怕染上晦气。

    看磔刑不觉得晦气,路过空刑场却觉得晦气,人还真是古怪之极。

    樊千秋看着这刑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和今日死去的那些人。

    死于磔刑的那几个死囚,死于私社斗殴的周武等人,死于沉塘的田义等人。

    加起来也有一二十人了,但还只是长安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

    放眼到整个长安城,甚至放眼整个大汉,一日死者不知几何?

    樊千秋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在大汉一定要当刀俎,不可当鱼肉。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和淳于赘一起走进了东市。

    身后跟着的富昌社的人马,见到这东市也都松了一口气——万永社总不会猖狂到在东市设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