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林千？…林千！”

    “都放学了，你怎么还睡！”

    从梦中苏醒，睡眼惺忪的少年揉揉眼睛，大脑开始从四周朦胧的景象获取信息。

    “喂！到底醒了没？你再不走我不等你啦。”

    少女斜挎着书包，站在课桌旁下达了最后通牒。

    “嗯嗯，醒了。”林千把腕表回正，“醒了醒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楚曦月有点温怒：“你怎么每天都是睡不醒的样子啊，这都要放学了你还在睡。”

    “呵呵。”林千尴尬笑笑，并不回答，只是低头整理好书包。

    盐城中学的门前是一条长长的商业街，每每到了下学时间，小贩就推着各种小车从巷子里涌进来开始揽客摆摊。

    下午六点，街道已经开始变得昏暗。

    “嗨！曦月！这里这里！”

    “胡师傅麻辣烫”在整个盐城都开有加盟店，在这条拥挤的商业街中也存在一家门面。

    此时大排档前的小圆桌上坐着几个穿着盐城中学校服的高中生，其中一个女生正一手按住旁边的座位向楚曦月挥手。

    “走吧，李梅他们已经帮占好座位了。”

    楚曦月举起奶茶，透过昏暗的光看杯底的珍珠。

    “她喊的是你，我过去应该不合适吧。”林千有些犹豫，他睡神的称号早就在这所中学传开了。

    “哎呦，你怎么这么烦。”

    楚曦月猛吸一口奶茶，拉着林千的书包带就往人流里钻。

    为了缩减经费，这家大排档布置的有点紧凑，大家几乎是贴背而坐。

    “曦月，你这次二模多少名啊？”李梅拆开一双筷子，向楚曦月询问道。

    “七十多名吧好像。”少女解下背带，手指在菜单上滑动，接着补充一句：“物理最后一题看不懂，你们老师给你们讲过了吗？”

    “还没呢，据说这次物理是刘主任亲自出的题，连我们班主任都解不开。”李梅幽怨的嘟囔起来：“这种难度的题目出现在二模，真不知道他在想啥。”

    说到这里，众人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讨论起今天下午结束的二模。当然，话题的重点始终围绕着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1.17。”

    林千默默下筷，抬手把对面的小鱼夹进碗里，循环三次，又吞下一口米饭。

    他的声音不大，但这张圆桌上的人都能听见。

    “1.17v？你是在说物理最后一题的答案吗？”

    坐在林千对面的眼镜男生有点难以置信，他曾在省级的物理竞赛中代表盐城出战，并取得名次。

    “不是吧睡神？你突然整这一出我们很害怕的呀。”李梅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这在二班人尽皆知。

    “来来来，让一让都让一让啊！小心别弄脏衣服！”

    店里的服务员高抬着一盆已经冷却了的废油，在拥挤的人群里硬是挤出一条路来。

    林千回答道：“2007版的《电路》上，我有看过这道题目的原型，只是改动了电压的参数，实际变化不大。”

    他已经吃完了，此刻正在心里计算妈妈下晚班的时间，想着一会打包点卤味带回去。

    “哇塞！可以啊睡神！”李梅兴奋的大叫，她刚刚用手机在网上搜索2007版的《电路》章节，没想到真的在里面找到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原型。

    众人惊讶之余，纷纷凑过头去想要证实林千的话。

    “1.17v！哇！”根据书上的演算方法，众人将考题中的数据代入进去后发出了惊叹，林千的结果居然真的准确无误！

    v一旁的楚曦月没想到这连老师都无从下手的难题能被林千在教科书找出来，一时间满嘴是油的小脸上也浮现出惊异的神情来。

    突然，大排档里的挂壁电视紧急插播出一条暴雨红色预警的新闻，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据YC市气象局监测，预计在一小时后迎来暴雨，这会是今年最大的……”

    “滴滴”电话提示音响起，林千打开手机接通，里面传出母亲熟悉的声音。

    “小千，今天妈妈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你和曦月抓紧时间回家，不要再路上逗留，电视上说盐城要下好大的雨。”

    电话中还传出缝纫机的声音。

    “嗯嗯，好，我们马上就回来。”林千挂断电话，用眼神询问楚曦月吃完了吗。

    “嗯嗯。”少女点头，看着已经开始汇聚雷云的天，她可不想待会变成落汤鸡。

    由于他俩是饭桌上唯二的走读生，在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往学校的后门走去，林千的自行车经常锁在那。

    电话这边，徐娇娇在结束通话后，竟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毕竟在盐城，这样的大雨可不常见。

    “没想到啊睡神，你平时还爱看点教科书嘛？”楚曦月坐在自行车后座，用手指去戳林千后背。

    “大小姐，麻烦体谅一下劳模行不行，现在上坡呢，你再戳我就下来推。”林千正死命的蹬自行车。

    “喂喂喂？什么叫体谅劳模啊？哪有劳模一天睡这么久的？”

    楚曦月在后座摇晃起双腿，这条环山而建的公路上总是有好闻的泥土味。

    “行行，话说楚曦月你是不是又胖了！我真觉得我后面坐着的是一头穿着校服的猪！”林千自然不会惯着她，适时给予沉重打击。

    “不是你！…轰隆！”

    沉闷的雷声突然在山间炸响，楚曦月一下子惊了，双手不自觉扣住少年的腰肢。

    不知为何，她尤其害怕打雷的雨天。

    林千和楚曦月从小一起长大，他当然能察觉到后座少女情绪的变化。

    “抓紧了，还有两个弯就到家了。”

    少年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甚至给予了楚曦月抬头看向云层的勇气。

    “嗯。”望着前方林千的背影，楚曦月轻轻应声。

    终于，在雨水降下的前一刻，二人回到了小区楼下。

    林千拉扯着胸口的衣服，将冷空气灌进来为自己降温。

    “怎么了？”见楚曦月不停的在书包中翻找着什么，林千上前问道。

    “啊？我…东西丢了。”少女埋着头，焦急的语气中隐隐压制着哭声，想必在林千去锁车的两分钟里她已经翻找很久了。

    “什么东西丢了？很重要吗？”林千将楚曦月拉进走廊里，有不少受风牵引的雨珠已经溅落在少女的发丝上了。

    依旧找寻无果后，楚曦月的眼尾染上了红。

    “书包上挂着的…娃娃不见了。”

    林千一愣，脑海中浮现出零碎的记忆来。

    “娃儿哭，娃儿笑，娃儿能有阳光俏……”

    十岁，想念父母的楚曦月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小小的手中紧攥着的就是那个用围巾改成的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怎么会是黄色的呀，小朋友当然不会懂得这个丑丑的娃娃承载着的是怎样凝重的情感。

    所以林千第一次见到它时，就着娃娃的外观狠狠取笑了楚曦月。

    但那时候的女孩发育普遍比男孩早，于是林千第一次品尝到高他一头的少女的铁拳“味道”。

    “你想想上车前，在餐馆里有没有见到过娃娃？会不会落在餐馆了？”林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向楚曦月问道。

    “有的，怕回来的路上下雨淋湿，在上车前我还特意给它套了个袋子。”

    楚曦月觉得娃娃应该是丢在回来的路上了，那里有一段颠簸的碎石路，很有可能是在经过那段路时娃娃从书包拉链上被甩下去了，说着，楚曦月就要往雨里钻。

    林千见状一把拉住她。

    “你别急，现在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路上又陡又滑，你忘记天气预报怎么说的了吗？”

    楚曦月更加委屈了，心中泛出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清的悲伤，高高耸起的马尾在此时耷拉下去了。

    是的，在旁人看来，冒着危险在大雨中找一个丑丑的娃娃是一件令所有人都觉得愚蠢的事情吧，连林千都是这样觉得吗？

    借着雨声，楚曦月就这样想着，自己将再也不会有小时候那样向说她娃娃丑的小孩挥拳的勇气了，每个人都需要长大，去摆脱掉小时候那个不被大人们喜欢的自己，这场大雨是来帮助自己告别儿童时期的吗？

    青春期的少女脆弱且敏感。

    林千穿上雨衣，把书包挂到低头发愣的楚曦月脖子上，少女冒着水汽的白皙脖颈是世上少有的天然晾衣架。

    “别在这处着了，帮我把书包带上楼，我去去就来。”

    “林千！”

    闻言，楚曦月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赶忙去拉他的衣角，她不希望自己成长的代价是由林千帮他支付。

    现在的降雨量已经很危险了，并且雨势还在变大！

    “别去了，不要去了，现在太危险了…”少女的发丝在风中飘扬，带着些许水汽后粘在她的嘴角上。

    林千从怀中翻找出车钥匙，带上帽子后一头扎进了雨幕。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