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似乎变得好安静。

    楚曦月的脏手不断揉搓着朦胧的眼，想要堵住不听话涌出的泪珠。

    好奇怪，自己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啊。

    潮湿的防雨棚里躺放了一排因为泥石流而去世的人的尸体，时间宝贵，救援人员甚至只来得及将他们摆放整齐。

    楚曦月咬着下唇，缓缓向后排走去，那里摆放了一具穿着盐城中学校服的尸体。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少女看清了那双熟悉的运动鞋。

    “呜…”

    楚曦月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出了声。

    疲倦与疼痛像是行走在人间的债主，一下子就找上门来，将少女淹没在自责的海洋。

    眼泪从干涩的眼睛里疯狂逃窜出来，她不敢相信最后的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楚曦月将手按在塑胶纸上，边哭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但是脱力的手臂没能让她如愿，失去平衡后少女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脸颊处传来冰凉的触感，伴随着麻木的疼痛，楚曦月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对林千说：

    自己和对方算得上青梅竹马吗？不算吧，与林千相识的时候自己都八九岁了。

    也挺对不起阿姨的，为了让她不要担心，我骗她说你去同学家通宵打游戏了，我是想着把你先找回来……

    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反反复复的在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身处无边的大火里，周围的黑烟几乎让我窒息。

    但你总能抓紧我的手带我从那场大火中跑出来。

    好无厘头，我为什么要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那明明只是个梦。

    “……”

    “楚曦月？你干嘛呢？”林千愣头愣脑的声音响起。

    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吗？

    楚曦月蓦的回头，看见一个拿布裹着头的“木乃伊”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了？”木乃伊向自己靠近。

    他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林千？！他没死！

    力量重新回到四肢百骸，楚曦月一下撑起身，打量起面前的生物。

    对方摘下一半的布料，居然真的从里面露出少年熟悉的面容来。

    “林千没死！”

    楚曦月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悲伤到错愕，再到喜悦。

    少女的脸色像过山车一样来回变换。

    不知道为什么，楚曦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尽管她的娃娃彻底的丢失在泥石流中，但是真正对她而言重要的东西却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楚曦月一把抱住林千，攥住他的脖子，攥的好紧。就像脱困于梦境中的大火那样，少年也曾无数次这样紧紧的拥抱过她。

    两个月后，盐城中学。

    林千趴坐在课桌上，周围传来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

    距离盐城大雨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一切都在照常进行，好像那次神奇的经历也被一同淹没在雨里。

    高考刚结束不久，班级里正在组织最后一次团体活动，不少同学正在讨论关于大学的志愿填报。

    “你要报哪个学校？不会还留在盐城吧。”

    “服了，我妈老叫我去学医，说以后出来工资高福利好。”

    “反正我是打算出国了，这分数在国内估计没有哪个大学能要我。”

    “不是哥们？你还出国镀上金啦…”

    林千的手指停留在微信页面，百无聊赖的刷新起消息来。

    “好奇怪，自己这些天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重新添加楚阅哥的微信号，为啥一直没反应啊。”

    要不是佟瑶给他的保温杯就放在课桌的一角，他真的要觉得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了。

    “林千，你过来一下。”

    闻言，林千熄灭了手机屏幕，回身望去。

    喊他的是隔壁班上的一个眼镜男，听说是这一届的高考状元，林千对他有印象。

    对方干嘛找自己？带着疑惑，林千跟随对方到走廊上。

    “怎么了？”林千倚着栏杆，向眼镜男问道。

    这时教室里传出几个人合唱的声音，歌曲是周华健老师的《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眼镜男显得有些扭捏，他支支吾吾的开口了。

    “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楚曦月报哪个学校啊，他们说你和她住的很近。”

    林千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看着对方忸怩的神情，泛红的脸。

    这个高考状元更像是一个陷入暗恋中的腼腆男孩嘛！

    “哦哦，我回头帮你问问。”林千不忍心拒绝对方，连忙答应下来。

    “还有这个，麻烦你一并交给她。”

    状元这辈子的勇气估计都用在这了，摸索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千后，飞也似的跑了。

    “我靠，理工男都这么闷骚嘛？粉色信封？！”

    望着对方的背影，林千不禁发出感叹。

    “叮——”

    铃声响起，他们结束了毕业前的最后一堂课，也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多少年后了。

    顺着人流，林千看到了在校门口处等他的楚曦月。

    少女倚靠在栏杆上，午间和煦的风吹动她的发丝，阳光落在眼尾处，泛起阵阵涟漪。

    “林千，你打算填哪个学校啊？”楚曦月开口问道。

    午间正是车流量的高峰期，二人只能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我还没想好报哪个学校。”

    林千推着自行车，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浮现出在地底经历的事情。

    “哦…”楚曦月欲言又止，她抿了抿嘴，去戳林千的腰。

    “这是哪个女生给你送的情书吗？”

    楚曦月指的是他校服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粉色信封。

    “哦，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一班那个高考状元，有印象吗？”

    林千说着还在脸上比划起来。

    “就那个带着眼镜，黑黑瘦瘦的那个，这是他托我给你的，他还问你大学填哪个学校呢。”

    林千一通费力的描述，但是楚曦月仍然没有对方的任何印象。

    “总着你先拿着，人家把他的终身幸福都托付给我了，我得完成任务。”

    林千把粉色的信封塞到楚曦月的手上，自顾自的推着自行车往前面的环道走去。

    楚曦月愣在原地，她的印象中完全没这个人。

    会不会是林千不好意思直接给自己，才找借口捏造一个这样的人来，他走的好像是比平常快，快多了。

    楚曦月低着头，脸颊疯狂升温，信封上还似乎还留有少年的体温，好热，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喂，你快点，待会路上又堵车！”

    林千在前方招手，阳光在背后将他的影子推的好长。

    “来…来了！”

    楚曦月攥紧信封，赶忙跳上自行车的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