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神死了。

    被一把金剪虚影如剪断线头一样，轻松剪成了两段。

    这一幕带给曹承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但鹤山并没有给他，或者说给他们缓神的时间。

    “走吧。”

    鹤山领着还活着的伤残武夫，踏着夜色，冒着小雨往临琉城返回，将湖神遗骸留给二使和虎君处理。

    一路上没人开口，哪怕是话最多的言刚也只顾着低头赶路，气氛沉默。

    赶了大半夜的路，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塞满了枯骨的荒废村庄。

    随便找了个还算完好的房屋，躲进去后生火疗伤。

    鹤山嘴里咬着刀柄，右手捏着左臂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他不自然扭曲的手臂被强行复位。

    阮洪则是一把扣下自己遮挡独眼的眼罩，扔进火塘里的同时，又从中取了些通红的碳块，按在了自己腿上。

    只听得滋滋冒烟的声音响起，一股烤肉的香味儿瞬间扩散开来。

    阮洪脸上脖颈上手臂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的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嗯哼”的忍耐声。

    华峰的右臂被连根扯断，伤不算重，但是他的武夫道途却至此到头了。

    因此他是最郁闷，情绪最低落的一个。

    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面对着火塘喝起闷酒。

    言刚是胸腔塌陷，这个没法用蛮力给他翘起来，只能运行内气慢慢温养治愈。

    至于陈登山……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到时候去买一个和曹承同款面具戴着吧。

    而曹承的话，结结实实挨了湖神两记甩尾，脏腑震荡移位，属于是比较重的内伤了。

    他摘下面具，一张脸上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摘下腰间的酒囊，打开小小喝了一口。

    只要不张嘴，他的容貌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甚至在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练武和丰衣足食的调养，他凹陷面颊稍微饱满，让颧骨不再显得那么突出，整张脸看起来竟还有六七分清秀。

    ……

    简单处理完伤口的众人围着火塘而坐。

    火塘里，木柴劈里啪啦的燃烧着。

    鹤山举起手里的酒囊，

    “今日诸位辛苦了，鹤某敬诸位！”

    “总武师言重了。”

    “敬总武师。”

    “敬总武师。”

    众人纷纷举起酒囊，然后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

    鹤山放下酒囊，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后靠，倚着土墙，

    “今日也算是与诸位共过生死了，鹤某也不隐瞒诸位，娘娘这次得了蛟角，装脏建庙的机会极大。”

    “你们可能不懂什么是装脏建庙，我也不好跟你们解释，但你们只要知道，一旦咱们娘娘成功建庙，那么咱们三花娘娘会就将一跃成为大坤正统的神道势力。”

    “到那时候，华峰你断掉的胳膊，娘娘自会找一条更好的来为你接上，没准儿还能因祸得福，有抵达武道六境的可能呢。”

    鹤山侃侃而谈，听到这里的华峰也是扑哧一笑，显然是有被安慰到。

    “诸位的功劳鹤某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等回去之后就上报左右二使，到时候是选神兵利器，还是选高深武学，皆看诸位心意。”

    “谢总武师。”

    “感谢总武师。”

    众人纷纷感动的拱手抱拳。

    曹承同样拱手抱拳，但心里却有些有点凉。

    鹤山一直在许诺他们各种好处，却对倒在河口淤泥里的分堂堂主和两名新晋武夫绝口不提。

    不过转念一想，与他们非亲非故的，有那心去替他们惋惜鸣不平，还不如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

    曹承喝了口酒，盯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脑子里却不自主的反复浮现那一个绣绷和金剪。

    ……

    ……

    翌日，天阴，雨停了。

    经过昨晚的休整，从面上看，众人的情况也都好了不少。

    断臂的华峰依旧沉默，但眉宇间的阴翳确实少了不少。

    言刚、陈登山则是在小声交流，曹承时不时也会被迫侃侃两句。

    大家都是同过生死的人了，关系自然也都拉近了很多。

    ……

    回程的第三天，天空彻底放晴。

    众人也在正午时分抵达了大羊镇。

    回到庄子，领人出来迎接的是常威。

    没看到常年，曹承心头还有些诧异，遂故意落后两步，小声询问常威：

    “你叔父呢？”

    “回老爷，三叔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初闻消息，曹承一时间竟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对于常年这个各方面都极为“懂礼”的管事，经他手安排处理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让曹承满意的。

    常威红着眼眶，但却也很好的保持住了自己的情绪。

    “大前日三叔他主持祭祀湖神，然后被湖神吃掉了。”

    曹承听完，略作沉默，然后便话锋一转：

    “你去伙房安排饭食吧。”

    虽然对常年的死感到惋惜，但也仅是惋惜。

    而他吩咐常威去安排饭食，也是在提点他，有让他接手常年管事位置的打算。

    当然，也只是个打算。

    如果他做的不能让曹承满意，哪怕他在总坛挂了名，该撸他下去曹承也照撸不误。

    常威行礼离开，曹承则继续指引众人来到了庄子的堂屋。

    分主次落座后，一名庄子上的仆人低头踩着小碎步上来为众人斟茶。

    他战战兢兢，只觉得好似被群狼环视。

    “好好添茶，不要害怕。”

    曹承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这样战战兢兢万一茶水漏出来洒到这些个粗鄙武夫的身上，才要完犊子呢。

    好好倒完茶就滚，反而不会有什么事情。

    “是，是老爷。”

    仆人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更加紧张了，甚至意外洒了一滴茶水在华峰的手上。

    他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慌里慌张就要下跪。

    结果手里的茶壶也跟着倾倒，滚烫的茶水淋了华峰一脚。

    才断了一臂的华峰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被一个仆人淋了一脚的热水，顿时双目煞气涌动，杀机迸射。

    曹承大为恼火，起身冲上去，抬脚就将那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仆人踹飞出去，

    “没用的东西，给我死远点。”

    旁边的言刚和陈登山皆笑嘻嘻的看着他：

    “曹兄弟还是个心善的。”

    曹承笑了笑，

    “庄子人不多，只能将就着用，华兄，下人不懂事儿，实在对不住了。”

    “曹兄弟言重了。”

    既然曹承都主动开口这么说了，华峰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

    热茶水淋在普通人脚上可能会汤红烫肿，但对于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事。

    平息了波折，曹承又找人去给华峰弄了双新鞋。

    等华峰换完鞋，常威恰好也领着人，送来了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