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海峰最讨厌做课间操，因为他觉得自己好使的是脑子，而不是自己四肢。

    此时他正如胡乱挥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是否踩对了节奏，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孩子就是发羊癫疯。陈海峰此时脑子里正想在上节上偷看的物理题，正在核算着答案是否正确。

    上节课是英语课，和语文课并排陈海峰最讨厌的两门课。

    要不是英语老师穆老师是远房亲戚，动不动就到家里告状，陈海峰就直接把物理习题册拿到桌面上来做了。

    钟旭见前面的陈海峰动作乱七八糟的，好像在跳大神一样，猜想这小子肯定又走神了，趁踢腿动作的时候大大的往前迈了一步，踢了陈海峰一脚，终于把陈海峰踢回现实。

    陈海峰回头正要去追打钟旭，看到李晓正盯着自己，就转身继续做课间操。

    李晓真讨厌，天天盯着自己。哎，看来他又要向班主任张老师告状了。

    2

    太阳是不是躲进云朵里面，今天的阳光并不是很强烈。讨厌运动的陈海峰却喜欢晒太阳，也许是大家都怕太阳，自己一个人在太阳下就没有人打扰自己，可以尽情去想，想那些从书本上看到而自己永远不明白的东西。

    李晓知道接下来的两节课是数学单元测试，班主任张老师教大家数学，当然要早点让同学们回到教室准备考试。扫了一眼整个教室，就钟旭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钟旭，陈海峰呢？”李晓走过去问钟旭。

    “那傻小子估计在晒太阳吧！”钟旭揪着前排女生的辫子不松手，只抬头看了一眼李晓说道。

    “那你不晓得喊他回来呀？马上要考试了！”李晓问道。

    “你自己去喊撒，你才是班长，我又不是班长。哈哈哈哈！”钟旭继续揪着前排女生的辫子，伸手要去摸人家的脸蛋。

    “钟旭，你个王八蛋，你放手，看我不跟张老师告你！”

    “你告啊，老子怕就不姓钟。喊你做我女朋友你自己不干，还不等我摸一哈所。”钟旭厚颜无耻的说道，摸完右脸又去摸左脸。

    李晓知道自己管不住钟旭，没理他们的打闹，向教室门走去。

    从二楼的阳台看下去，陈海峰还在操场上转圈。

    “做完课间操的同学赶紧回教室，马上开始数学考试！陈海峰，你磨磨蹭蹭什么，没吃早饭啊？”李晓怒骂道。

    海峰头也不抬，依然在操场上转圈。“管你屁事啊，上课铃又没响。”

    “张老师马上就来了，你就等到遭吼吧！”李晓说完回教室去了。

    “切，怕他？”海峰嘀咕道，拖着身子慢慢向教学楼挪。

    3

    李晓嘀嘀咕咕地走回钟旭左边的座位，气鼓鼓地坐下，拿出草稿纸和笔，呆呆的生气，用左手把长长的辫子顺到前面来，两只手捏着辫子尾发呆。

    同学们三三两两、唧唧咋咋地交谈着。

    钟旭正在收拾掉落一地的书和文具，看样子是受到了前排两个女生的围攻。

    他知道海峰的脾气，李班长那种好言好语是没用的。“班长，你不要生气撒。我去喊他龟儿子。”

    海峰正站在旗杆下，抬头看着飘扬的国旗发呆，用泡沫凉鞋踢着台阶。

    “陈海峰，你龟儿子能不能快点，每次都要全班人等你吗？快点给老子上来！”钟旭想陈海峰这小子是不是忘了早上给他商量的事情。

    听走读的同学说学校旁边张家的杨梅已经熟了，早上就和陈海峰商量找时间去摘。接下来两节课单元测试，早点交卷正好正好有时间去摘杨梅。

    “来啦。”陈海峰看了一眼二楼阳台上的钟旭，装模作样的敬了个军礼，踏步向楼上走去。

    钟旭在门口那个女生在干嘛，准备逗一下人家，看她不理自己，只得讪讪地回到座位上，拿出一本书到阳台上去等陈海峰。他担心陈海峰又回去晒太阳了。

    4

    陈海峰赖洋洋地走到二楼，见陈海峰还在等他，也不着急走过去。

    “等哈儿一起交卷，东狗、猫平他们估计没我们快，我们先去拿饭盒子，在下面马路上等他们。”钟旭靠着阳台，正在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啊。我的辣椒吃完了，你还有没得？不行就整猫平的。”海峰抢过钟旭的书。

    “初三化学？你斯儿哪里找到的教材，你哥的？不是下学期才学化学嘛，慌啥子？”

    “格老子拿过来，等我把那道题做完！”

    “慌锤子，一个暑假还不够你做啊？”

    “等放假不得空啊！~~~”钟旭欲言又止。

    “又要背砖啊？”

    钟旭没有回答，抢过书，夹在胳膊下，把笔往裤兜里赛。转身伸手去捏海峰的颈子。“不晓得，哪像你娃儿弄安逸，啥子都不用做。”

    “屁，我还不是要下田扯草草~”海峰也不躲，却不自觉摸了下胳膊。

    “喊你戴袖套啦！”

    “没得撒，有的话老子还不晓得戴哦~”

    “旧衣裳的袖子扯下来也可以撒。”

    “那你给老子整来嘛！”

    “等我从我哥的旧衣裳上扯双袖子给你。但你不要给你妈妈说是哪点来的哦~”

    “老子没得弄哈~”

    “哈哈哈哈~~~走，考试！”

    “别抄老子的！”

    “滚，哪个抄你的？”

    “哈哈哈哈~~~”

    5

    钟旭做题并不比陈海峰慢，两个人基本同时做完试卷，相互一对眼色，不约而同把草稿纸、笔收进课桌，站起来走向讲台交卷子。

    张老师正在备下一单元的课，并没注意他们两个走过来。

    “老师，我们交卷子。”钟旭说道，丢下卷子就准备往外跑。陈海峰紧跟其后。

    “等到！不是说了让你们要多检查，弄快就做完了？”张老师左手拿着两张卷子，抬起左腕看了下时间，两张卷子在空中翻舞了一下，画出清纯的声音。

    钟陈二位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张老师。

    全班同学都停下来看着他们，教室里一时没了笔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另外还有几个同学趁机偷看别人的答案。

    “你们两个就是喜欢粗心大意的，说了弄多回了，做完了不要慌到交卷子，要多检查几遍，硬是不听，这才开考二十多分钟，还早得很，慌啥子嘛？”陈老师用眼睛扫了一遍卷子，发现有几个小错误。

    “检查过了~”“我也检查过了”

    “没错的了？”陈老师把卷子放在桌子上，用右手敲打着。

    “不晓得，格人错了又不晓得，我要晓得错了还不晓得作对哦？”

    “钟旭，就你聪明！回回都是你牵头，这回又慌到要去哪呢？三番五次的讲不要下河洗澡，不准去偷人家的杨梅。听到没有？”

    “晓得了，我们想去食堂吃饭。”钟旭敷衍到。

    “吃饭还早得很，饭都还没蒸好。”张老师朝食堂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见食堂的烟囱正在冒烟。

    “陈海峰，你不要做他的跟屁虫，听到没有？”陈老师刚说完，底下传来同学们小声偷笑。

    “我不是跟屁虫~”陈海峰低声辩解到。

    “我不管你弄多，我监考就不准提前交卷子！个人拿回去坐好。多检查几遍，检查完了可以做其他作业。听到，以后我监考一律不准提前交卷！”

    钟旭和陈海峰不得已拿回自己的卷子，转身向座位走去。

    坐在后排的海东、陈平发来询问的眼色，钟旭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乱看，要看就看个人的卷子。”张老师边说边向陈平、海东投去警告的颜色。

    大家都赶紧低头写卷子，教室里顿时又安静了。

    张老师站起身来，在教室里走动查看大家的答题情况，脑子里却想着每个学生的情况，其中四个孩子是最让他既关心，由头疼的，就是陈海峰、钟旭、陈平和海东。

    海东个子高大，经常带着一帮小学、初一的孩子在山上去打闹，疯来疯去的，不知道谁给他取了个东狗的外号。

    陈平喜欢讲段子，还曾经自己编排过小品在学校运动会上表演，说话幽默风趣，经常和老师们开玩笑，经常讲一些五颜六色的段子逗女生们，他像猫儿一样敏捷，就是追不到他也打不到他，所以就得了个猫平的外号。

    陈海峰话不多，感觉比较深沉，大家看他一板正经的，就喊他峰哥，这个外号与他小小的个子最不相符。

    钟旭个子中等，但很会做一些讨女生喜欢的小事情，今天给女生们摘桃子，明天给女生们踩樱桃，哪里的河沟深浅最适合下河洗澡，哪里的田湾黄鳝最肥美，钟旭可是最清楚的。果然像个猴子一样聪明又调皮，就得个猴子的外号。

    6

    等下课铃响大家交卷后都奔食堂去拿饭盒。

    学校里面大部分孩子都是农村孩子，家里没办法出钱在学校食堂吃饭，只按月份交了蒸饭的钱。

    同学们早上起来就用或铝制或不锈钢制的饭盒子淘米，然后装一定的水，再讲红薯或者土豆洗净，用小刀切成块放在饭盒子里，送到食堂去。

    食堂阿姨会把大家的房子都放到一个蒸笼里，烧水产生蒸气将米饭蒸熟。

    学生的早中晚三餐都是这样解决。

    有些调皮的孩子不蒸饭，就去食堂偷别人的饭盒子，所以大家都会尽快跑去食堂取饭盒子。

    东狗今天运气就不好，这么大一会儿才刚从食堂找到饭盒子，打开一看却少了半截饭盒子米饭。不晓得被哪个饭量大、或者是没蒸饭的同学拿走了一部分米饭，好在饭盒子还在。

    等他回到宿舍，大家已经在开吃了，钟旭他们三个怕他饭盒子丢了没饭吃，已经各自取了一部分米饭放在一个碗里，留给东狗。

    “喊你们不要弄早交卷，起码等到第二节课再交撒！”猫平边给钟旭、海峰分自己的油辣子，边抱怨道。

    “哪个晓得张老师不准提前交卷嘛，其他老师都可以。”钟旭夺过装油辣子的玻璃瓶。

    “给老子留点，不要都整完了。”东狗刚把三人留给他的米饭倒进饭盒子里来，正放下饭盒子，准备来抢瓶子。

    “晓得晓得。”钟旭看着自己的饭盒子，满意地将油辣子瓶瓶递给东狗。

    “等哈去一班看哈他们摘了好多杨梅，喊他们分点吃！”趁陈旭跟东狗说话，海峰从钟旭的饭盒子抢了点油辣子，赶紧用筷子和在饭里。

    “MMP，又偷老子的油辣子，饭盒子里也偷~”

    “哈哈哈哈~~~”

    7

    “别吵啦，赶紧吃完午饭睡午觉！”张老师从楼梯上来，手里端着一白瓷盘。

    “耶，张老师又送菜来了，快点抢啊。”猫平正在阳台上和楼下正在洗碗的女生们开玩笑，赶紧转身向寝室里正在下象棋的钟旭和东狗喊道。

    “不用抢不用抢，都有都有。钟旭呢，你给大家分一分。”

    “来了来了。”钟旭赶紧将象棋胡乱塞进象棋盒子里，掀开东狗的箱子塞进去。快步跑到阳台上接过盘子。

    “哟，回锅肉哦！我还是先分给我自己。”钟旭端子盘子，作势要推开围过来的同学们。

    “老师，卷子改了没有？”海峰紧张地问张老师。

    “改了几张了~”

    “张老师，你不要偏心哦，尽改他们的，我的改了没有？”猫平嬉皮笑脸地说道，挤在钟旭旁边等分菜。

    “就你猫平话多~都会改的。不要抢啊，把盘子打烂了要赔哦。”张老师说着走进寝室，准备检查大家的箱子。

    山区里的学生都住的比较分散，有些学生家里到学校有十多里路，所以大多数从初一就住校了。

    星期天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就带够米、油辣子和一些菜。大多数学生都有一口父母陪嫁的木头箱子，用来盛装食物。

    张老师检查大家的箱子，主要是看看大家的粮食是否够吃到周五放学。

    “张老师，不要翻我的箱子，我里面有金元宝，等哈儿不见了我要找你哦。”猫平端着饭盒子，边吃饭边走到张老师身边。张老师正准备打开一只黄箱子，箱盖子用红墨水画了个狗头。

    “东狗，你箱子头的东西要遭张老师没收了，快点来。”

    8

    “等到等到~~~”东狗刚分到菜，正在和进米饭里。

    看到张老师手里拿着的象棋，赶紧解释到：“老师，不是我的，是钟旭放到我箱子头的。”

    张老师没说话，弯腰正在打开旁边的箱子。

    “钟老师，是我跟胡老师借的。等哈就还给胡老师。”钟旭赶紧解释到。

    “哦，等我还给胡老师也行。”

    “还是我自己去还吧，就不麻烦张老师你了撒。”

    “要的嘛。”张老师将象棋盒子放在狗头箱子上。

    “下午下课了把寝室卫生做一下，把箱子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擦干净。”

    “晓得了！”

    “海峰，你上午又惹你们班长生气了？”张老师走过来拿起空盘子，看着大家吃饭。

    “对头，就是他惹我们班长生气的，都不晓得心疼人家女生~”东狗拱火道。

    “没有啊，我又没迟到。”海峰解释。“她自己做的慢，每次都想早点开始考试。”

    “你们啊，我是管不住你们了。”

    张老师看着孩子们吃的很香，但心里有好些话想对他们说。“你们也要注意点啊。李晓给我说不想当班长了！海峰，要不你来当班长吧，钟旭当学习委员，海东当纪律委员，陈平当体育委员，让你们自己管自己。”

    “张老师，没得弄额照顾人的哈。”海峰抱怨道。他知道班长是最难当的，干活他不怕，最怕的是如何能让大家少贪玩，如何不让大家下河洗澡，去摘别人家的东西。

    他不想一点小事儿就向张老师报告。

    “那你们赶紧吃完饭睡午觉，睡醒了早点去教室上自习。下午第一节是胡老师的语文课，我跟他说了换一下，下午就重新选班干部。”

    “老师，我不当纪律委员！”俗称东狗的王海东也抱怨道。

    “那你要当啥子，当班长嘛？”

    “也不当班长~”

    “那你来当班主任吧？”

    大家一下安静了。

    9

    初一的时候语文老师胡老师是班主任。

    胡老师个子高高的，比较喜欢打篮球，顶着大太阳都要去打，所以肤色很健康，学生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黑人。

    胡老师去年刚毕业就来带班当班主任，年轻人嘛脾气比较暴，所以大家又喊他土匪，说他蛮不讲理，动不动就要动武。

    初一入学分班是平均分班的，但初一期末考试二班成绩比一班要差一些，学校领导准备换个人当班主任。

    初二开学时张老师申请来二班当班主任，听说是给校长打过包票了。

    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张老师的压力可想而知。

    10

    看到大家都安静了，张老师继续说道：“你们看哈一班的哪有你们弄跳？你们不好心点整，考得上高中吗？”

    大家不说话了，都安静地吃着混了混了油辣子、颜色红彤彤的米饭。

    刚分到的回锅肉堆起初是怕别人抢，都和进米饭里面，埋在饭盒子底，现在油水被米饭吸收了。看见张老师在这里，大家都不好意思去抢别人饭盒子里面的东西，回锅肉又被重新挑拣出来堆在饭盒子边上，一时还舍不得吃。

    张老师和大家一起站在阳台上，开始给大家讲卷子批改的情况。

    其实已经改了的半数的卷子，大家都考的不错。但也有许多不该出错的地方，其实都是一些计算错误，主要还是男孩子比较粗心，总想着早点交卷出去玩。

    明天又要开始下个章节的学习，只有今晚晚自习给大家讲错题了。

    想到要开始下一章学习了，张老师担心大家没有听从嘱咐用课余时间预习，就问大家有没有预习。

    果然不出预料，大家都不讲话。

    张老师望向钟旭，钟旭抬头正好碰到张老师关心的眼光，小声说道，“我们几个都预习过了，昨天放学把课后习题都做了，不过还是有几道课后习题不会做。”

    张老师没再说什么，只是抿着嘴微微笑了笑。

    “那大家赶紧吃饭吧，吃完了不要多耍，早点睡午觉。”张老师拿起盘子，准备下楼回家去。

    11

    张老师前年师范毕业刚分配到这个乡村学校，老家就在山下的坝子里，算是本地人。

    上学期刚结婚，新婚妻子是他初中同学，卫校毕业后在村上医院上班。

    乡村学校没有专门的教师宿舍，也没有学生宿舍。

    学生们三三两两在学校附近的农家租房子住，张老师新婚两口子正好也要租房子住。

    他在学校附近给班里的学生们找了几间屋，在新学期开学班会上和家长们说明情况后，就安排学生们和我自己住在一栋楼。

    男生们住三楼，女生们住一楼。

    张老师和新婚妻子住二楼挨楼梯的房间，男孩子们如果半夜偷跑出去玩，他能听得到。

    12

    “张老师，回来吃饭了！”师娘清脆的喊道。“不要吼娃儿些，等他们好好吃饭！”

    “晓得了，回来了。”张老师大声回答到。

    大家看到张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才有开始喧闹起来。

    13

    东狗去抢钟旭饭盒子里的回锅肉，没注意到海峰正从他方盒子夹肉。

    钟旭双手往下一沉，顺势一个转身，躲到寝室里面去了。

    东狗还想去追，才发现海峰的诡计，赶紧伸手去抓海峰的筷子。哪里抓得到，肉已经递到海峰嘴边了。

    猫平一只手从后面抱住海峰，另一只手准备去抢海峰的筷子。

    海峰赶紧喊道，“钟旭，快去找猫平的饭盒子。”

    猫平听言赶紧松手，去维护自己放在箱子上的饭盒子。

    海峰终于把回锅肉送进嘴里，边大口嚼边大声笑。

    大家也不由得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