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其实有过很多次吵架对吧，其中一次是你在参加外婆头七祭那天下午还赶到分部去。我前一天晚上知道你凌晨四点要去陵园的时候，是真的很担心，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走不稳，怕你摔下山。不过话说回来，那段时间我确实很容易想太多，而且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正确表达我的想法。那天凌晨我设了闹钟起床去找你，主要目的是希望我能待在你身边，至少你能被照顾。我想跟你一起去，哪怕翘课也行，因为我想在你身边。所以你跑走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挺失败的。”

    陈澈完全尝不出来那份意面是什么味道，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她当初究竟在想些啥，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为什么不能多给他点耐心，为什么不能多分他点注意力，为什么呢。

    “下午你去见程佳豪，我那个时候……我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有关注他，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他根本就不值得我花心思去注意。当时很生气，因为你嗓子不舒服，走路也不稳，我知道我凌晨跟你说的那些你都没听进去。本来是不想跟你吵的，因为我知道外婆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就是心疼加自责。程佳豪把你叫去分部只是我生气的导火线，我关注的自始至终只有你，所以当我发现你的状况真的很差的时候，我对他很恼火，但是我没有办法冷静。最后你摔在地上，我真的想杀了我自己……我可能比你难受一万倍，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过去扶你。”

    大橙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真的……

    她是个废物啊。

    “再来就是带你去酒吧，大概是我们两个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我当时没控制住情绪冲你发火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因为你说我渣。我以前是个情绪控制能力好到炸的人，我可以完全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但是在你面前我做不到。你说‘神经病’‘王八蛋’，我都觉得没什么，但是‘渣’……我不希望被一个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的人这样说。我费那么大力气想摆脱你给我贴的不可信的标签，但是到头来你还是选择不信任我，我真的很难受。而且我会下意识认为，在你心里，‘渣’就等同于把我划为不需要再过多交流的那种人……我没办法接受。”

    “对不起……”陈澈闷闷地开口。

    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酒吧那件事情，她不是完全没有责任。是她反应过于迟钝，甚至还用前女友的事情伤害他，毕竟谁心里没点软肋呢。

    她那么强心脏的人，不也因为微博上的那些评论在分部休息区哭得惨兮兮的么，不也一时冲动就摔了个手机么。

    顾哲航是很厉害很强大的人啊，但是不代表他真的百毒不侵，所以还是她的问题。

    脑袋被他轻轻地揉了一下。

    “第二个原因是，我当时选择带你去，不是一时冲动，是正好借那个机会带你见见我朋友，也相当于无形之中告诉他们我已经心有所属。但是我不敢做得那么直白，我怕你会退缩，也怕你会做什么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被刘颖蓉抱住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你，我是真的心虚，也是真的希望你能拉开她，我甚至希望你生气。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被人宣誓主权，然后你还是选择回避。怎么说呢，难受倒是其次，主要是挫败感。”

    陈澈无声咽下嘴里的东西。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拍我的那两组照片，一次是在酒吧，一次是在灯展。我之前真的很认真地想过，你的镜头里几乎就是你的整个世界，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什么时候我能出现在你的镜头里了，什么时候我就成功了一大半，所以那些照片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惊喜。发出去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地想表达我很开心，只是我不擅长直接表达情绪。新年给你打电话说的那句话是告白，意大利语的‘我喜欢你’。本来还想加一句‘请和我在一起’的，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就忍住了。这些话在灯展当天我没能说出口，我不知道为什么见面之后会那么怂，当时是真的想借那个氛围把话挑明的。然后铺天盖地的骂声，我真的懵。”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她的盘子里，无色透明，像是水。

    “你说连我的生活里出现你都是错误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绝望了。如果我在灯展那天抱你的时候就把那些话说出口，可能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那天晚上见过面之后，我冷静了很多天，还是决定最后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初八那天早上见到你之后，你还能像之前一样接受我给你带的早餐，我立刻告白，不再等了，我甚至可以让娘娘作证。但是如果还是吵架或者冷战，那我只能放弃。我没办法控制微博上的那些人，我只能做到自己慢慢离开，至少保证你不要再因为我被骂。”

    顾哲航顿了一下。

    “我可以承受所有后果，但是我不希望你被卷进这种漩涡。我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自由自在，至少不会因为我而受到牵绊。我可以走，但是你不能被影响。”

    “但是……初八那天我没去分部。”陈澈抬起头看着他。“对不起……”

    两眼通红，声音都在抖。

    顾哲航抽了张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掉眼泪，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哭什么？”

    “对不起……”

    “我当时一次次跟自己说，那是娘娘的安排，跟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没关系，但是我还是会下意识认为那就是人为因素造成的机会流失。晚上去喝酒，有朋友叫了酒吧里的女生进来陪酒，那个人靠近我的时候，我会下意识躲开。因为我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那个靠近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喝多了在餐巾纸上歪歪扭扭画你的侧脸，想到灯展上那个拥抱，那一瞬间真的绷不住了。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还在给自己机会，我觉得我真的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你过来之后，我突然想明白了。好像一直是我在拖累你，删微博是因为我，被骂是因为我，大冷天晚上一个人跑去酒吧还是因为我。”

    陈澈下意识捂住脸，任由眼泪疯狂往下掉。

    不要说了，那天的事情，她真的不想再回忆了。

    “其实当时要我说出那些话跟当场粉碎了我没两样，如果你直接给我两刀的话，或许我还能好受点。但是我是真心希望你每天都开心，至少那样我不会太悲哀。你把我送到家，说了一堆之后转身就走。然后我突然就清醒了，我最不想看到你哭，但是你因为我说希望你开心就哭成那个样子，我应该追上去跟你道个歉。我是被你那些话给刺激醒的，我想最后最后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万一以后再也没机会跟你说我有多喜欢你，那对我来说会很痛苦。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去付出去喜欢，如果对方真的完全不知道，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顾哲航耸肩。

    ——也幸好陈澈愿意相信他，不想再回忆那天晚上的风究竟有多冷了。

    陈澈很想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着，还是失败。

    从来没想过他会把之前的所有事情都记得那么牢，也从没想到他的内心其实这么细腻。

    ——顾哲航啊，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其实之前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我觉得应该可以说了。就是……我很多次在梦里幻想过，如果哪天我真的能亲你，那种感觉应该是什么样的，会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很甜。但是我完全没想过我们会走到差点就变成陌生人的地步，那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哪怕真的不能在一起，也好歹给我留个念想吧。”

    陈澈的脸立刻红到耳根。

    “哦对了，我还忘了跟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脸红。这就是喜欢偶尔欺负你的原因，看你脸红耳朵红，我会很开心。”顾哲航歪歪脑袋，眼里满是柔情。“可可爱爱的小笨蛋。”

    ——刚刚又把这个小家伙弄哭了，现在也应该逗逗她，让她重新开心起来才好。

    大橙子趁着捂脸的功夫，把眼泪统统憋回去，这才放下手重新看着他。

    ——这人总是能破坏气氛，前一秒那么煽情！后一秒这是啥玩意！垃圾顾哲航。

    “问题回答完毕，现在赶紧吃饭。说这么多话，我都快饿死了。”顾哲航伸手揉她的脑袋。

    “你好烦。”陈澈瘪嘴。

    “我怎么就烦了？我都这么认真回答问题了，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还觉得我烦？”

    “啧。”

    “啧什么啧，早知道你吃这套的话，我就不那么费心费力去给你准备什么早饭了。随便几句话就能哄得乖乖就范，我还花什么钱啊，一口气准备一堆花里胡哨的话发给你就好。”顾哲航闲闲地在披萨上划了几刀。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陈澈嫌弃地哼了一声。“不过我对那种总喜欢说些花里胡哨的话的人一般没什么好感，你要真早就准备了那么多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话，可能我真的会对你完全没有耐心。”

    顾哲航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对上陈澈颇为“友好”的视线，还是有点茫然：“所以你当初到底哪儿看中我了？”

    “长得好看还有钱，能说会道还有才，我觉得差不多够了吧……非要加一点的话，大概是因为偶尔的暴脾气？”陈澈愉快地继续吃东西。

    “你欠虐呢？”

    “还真不是欠虐，我这么怂的人，别人骂我十句我都憋不出一句还嘴的。我是觉得，你冲我发火的理由都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你本身的思考方式跟我就不一样。再推一下，估计就是因为你是画画的，有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和思维方式，所以我慢慢想开了嘛。”大橙子耸肩。

    顾哲航扬起嘴角。

    ——看来这人还是理解他的。

    “也不全对。”

    “哪儿错了？”陈澈有些茫然。

    “我是有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在我全心投入工作的时候，我自己的状况是很奇怪的，一般正常人会觉得工作状态的我是个疯子。但我不是因为跟你有不同的思维方式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冲着你发火，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压根就控制不了自己。”

    陈澈再次捂脸。

    ——又来了……顾哲航真是一刻都停不了的吗……

    “最开始是因为你觉得男人都不可信，而且把那谁的垃圾行为扩大到所有男人，我心里肯定不舒服。之后想慢慢给你摆正这种想法，但是我发现你可能完全就不想听我解释，或者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思。我一般是不跟人互怼的，从来没人在我面前跟我吵，你是第一个。再之后就是……其实我有点心力交瘁，我想跟你正常交流，但是一见面还是跟仇人一样，我找不到原因在哪。”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很想知道，你在过年那几天到底想明白了些啥？还有就是，你喜欢我哪儿啊？我上次和小苏认认真真地讨论过，她觉得我现在和之前高中的时候变化太大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陈澈好奇地看着他。

    店里的人似乎多了不少，所幸他们选的桌子是在角落里的，不会轻易被发现。店内的灯光恰到好处，配上优雅的BGM，平添一分浪漫。

    “过年那几天我只是在冷静，因为当时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我本身就不是一个能让负面情绪影响我太久的人，但是那段时间我发现自己一直都处在那种很奇怪的负面情绪里。所以我需要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一段时间，让脑子冷静下来。不然我不仅没法工作，我甚至还可能没办法正常生活。”顾哲航喝了一口汤。

    至于喜欢你哪里，这个答案真是太广了。

    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身材，喜欢你仿佛装进整个宇宙的眼睛，喜欢你脸红，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长发，喜欢你刷到段子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嘴角，喜欢你的酒窝，喜欢上帝把你变成我喜欢的模样。

    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喜欢你给我的“金主”备注，喜欢你喊我大佬，喜欢你时不时狗腿地冲我眨眼吐舌头，喜欢你虽然明显带着目的但还是能让我开心起来的讨好。

    喜欢你能独立完成很多事情，喜欢你一直坚持自己喜欢的事物，喜欢你不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喜欢你镜头里的一切，喜欢你顽强面对困难，喜欢你偶尔选择退缩选择服软。

    喜欢你被我欺负得惨兮兮的样子，喜欢你偶尔哄我开心说出的话，喜欢你因为我说的某些话而立刻变红的耳朵和捂脸的小动作，喜欢你一直用最好的方式陪在我身边，喜欢你夸我。

    喜欢你说你也爱我。

    喜欢你作为陈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喜欢你的理由太多了，以至于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上来到底应该选出哪些作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