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第一堂是体育课，老大的太阳，女生们抱怨了几句，但也只好起身去篮球场。

    这个点和他们一起上体育课的还有二班，两个班的体育老师起了兴，让两个班的男生来场篮球赛。

    江淮在校园里第一次见林洛倾是在篮球场上，他心想她肯定喜欢看人打篮球，于是就主动报了名。

    遇到抽风的老师，大家能怎么办？

    女生们都跑到树荫下占了个位子。林洛倾站在树荫下，忽然脸上吹来一阵凉凉的风，旁边站过来一个男生，脸很白净，但是看上去没有什么阳刚之气，苍白苍白的，一看就是一个病弱的人。眼下的黑眼圈告诉她，他的睡眠不是很好。

    难不成，阴阳失调，阴气重了，自带阴风？

    就在她沉思不解之时，一声“小心！”，等她回了神。一个篮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而来，她要泪目了。她这是与篮球有仇吗？

    她下意识侧头闭眼，一旁的小七本想一脚踹去，结果那篮球在空中一拐，擦着她的头落在了地上。

    江淮和张成然跑过来一起询问她有没有事。她摇摇头。她抬头的刹那，在穿过球场上的来回的球员们间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沉着脸，双眼充满怨恨地盯着她的这个方向，全身煞白，脸上透着些青光。最醒目的是他身上的点点血迹，他转身时，他腰后有一个血洞正在不停冒血水。

    脊柱两侧，紧贴腹后壁，居腹膜后方。左肾上端平第11胸椎下缘，下端平2腰椎下缘。

    那是肾脏的位置。

    右下的血洞里没有了肾脏，左边的位置也是空的，也就是他失去了两个肾。

    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怎么会这样？若是主动捐献，他就不会通身都是怨气，除非就是……看来方才的篮球并不是一个意外，它的目标也不是她，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发现他们两个人竟然有几分相似。

    体育课下课后，太阳被云遮去了。大家顿时觉得凉爽，纷纷趁着这个时候跑回了教室。

    方才站在她旁边的男生沿着林荫快速走着，后面的他一步一步地跟着，就这样他一路跟着去了二班教室。

    第二个星期，班级要调整座位。程毓为了隔壁班许晨皓的照片，把位子换给了江淮。张成然沦落到和自家姐姐做了同桌，从此他位子里都不曾见过有零食逗留过，分分秒秒都进了程毓的肚子。

    在搬位子的时候，从一本笔记本里掉出来一张照片，林洛倾弯身帮他去捡，等到她看到照片里中间的男生时，她顿了动作，诧异地看向他。

    江淮：“那时候我是不是很帅，不对，现在也很帅。”

    她指了指中间的男生问：“这个男生是谁？”

    他收回照片，大拇指在那个男生的脸上摩擦了几下，“我朋友，我、晨皓和他，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我和他在分校，晨浩后来才转来这里的。现在我也来了，但是他来不了了。本来说好一起过来的，这里离C大近，我们相约要去蹭C大的数学课。他喜欢数学。”他的情绪变得很淡，林洛倾可以感受到他眼底暗暗流动的悲伤。

    “他怎么了？”

    “夜里走路出了车祸，他那天给我打电话，我接起的时候，只听见一声碰撞声，之后就没声音了。他家里怕我们看着难受，不让我们看，等到我和晨皓找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去火化了。”

    车祸？那他空了的两个肾脏怎么回事儿？

    “对不起！”

    “没关系。”他重新把照片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按了几下本子让它更加平整。

    “晚上我们一起回去吧，你和我说说他的事，也许这样很唐突，又会......又会勾起你不开心的往事，但是我想知道。”

    “为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现在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有些急了，只是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和他说起，总不能告诉他，她今日看见了他死去的好友吧。

    “好，但是我今天骑了自行车，那我载你回去。”

    “好的。我很重。”她一米六出头的个子，即使不胖，重量还是不轻。

    “那就当我健身了！”

    九月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又温温带着白日里未褪尽的阳光味。前面突然转红灯，他一个急刹车，林洛倾的脑袋由于惯性撞在他的后背。她的脸刷地红了。他微微撇过头，嘴角微微上扬。

    穿过一个公园的时候，他牵着自行车，林洛倾跟在一旁，他和她说起了他、许晨皓和那个男生的故事。

    那个男生叫赵君垚，比他和许晨浩大3岁。五行缺土，所以就取了三个土的“垚”。

    他的母亲和他的亲生父亲离婚后，嫁给了一个做工程承包商，后来给他生个了弟弟。原本这个年纪他应该要上大学了，因为他弟弟身体不好，他就留级了好几年，说是方便他照顾他弟弟。

    在他读初一的时候，他捐了一个肾脏给他弟弟，那时候江淮和许晨皓都劝他想清楚，毕竟少一个肾脏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那天，第一次他们在路边的大排档喝了酒，他喝醉了，抱着他们放声大哭，却什么也不说。

    江淮告诉她，赵君垚和他弟弟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江淮一直怀疑捐肾脏是家里逼他的。

    也许，命运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把他一步一步逼入了深渊。

    回到家里，林止和洛熠坐在桌子前喝甜汤，见林洛倾回来，洛熠起身去给她盛汤。

    “怎么那么晚回来，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知不知道很危险！”

    “赶走了我这个电灯泡，得了便宜还卖乖？”

    “没大没小。”原来你也知道你是个电灯泡。

    洛熠永远是安静地在一旁看两父女斗嘴。

    林洛倾舀了两勺汤，问洛熠，“爹爹，如果一个男人没了一个肾脏会怎么样？”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先说说。”

    “影响房事!”林止说。今天这个话题很给力。

    洛熠：“......”

    林洛倾：“......”

    洛熠从耳朵红到脖子，瞪了一眼正颇为此得意的某人。

    “虽然少了一个肾脏，人不会死，但是对日后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肾脏是人体的一个重要器官，属于泌尿系统的一部分，可以通过排泄代谢废物，调节体液，分泌内分泌激素，来维持体内内环境稳定，使新陈代谢正常进行，产生尿液经尿道排出体外。人有两个肾脏，两个肾脏轮流工作。若是少了一个肾脏就意味着剩下的肾脏需要承担双倍的代谢工作。”

    林洛倾放下手里的勺子，认真地听洛熠给她科普这方面的知识。

    “日后的生活也要十分注意，饮食方面，不能摄入过多的糖分，蛋白质，以免增加肾脏的负担。也不能剧烈运动，会增加肾脏的血流量。”

    “老天给你两个肾总有它的道理，就像没了老婆还能活，但是活得怎么样儿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比如：袜子没人洗，衣服堆成山，回家冰箱空空如也。”林止打个比喻，听不得洛熠一本正经科普人体知识。他在局里就听厌了，回来还要听这些就不乐意了。

    林止打断洛熠，见洛熠没说什么就继续说：“无缘无故不会少颗肾，如果是因为病变或者受伤那是意外，若是自己为了点钱去黑市卖了，那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对了，那个卖肾买手机的，现在肯定不好过，年级轻轻的，不爱惜身体，日后苦头还有的吃呢。再说了现在大多数家庭都是一个娃，家里还不得操心死了。”

    “我若是他爸妈早就打死他了，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叫不孝！”

    洛熠起身收拾桌上的碗，“你爸说的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随便便糟蹋。”

    “知道了，爹爹。”林洛倾应道。

    小七在悄悄打开了冰箱，正在努力用爪子撬保鲜盒子的扣子，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它要吃肉，吃肉，林妈妈的肉做的最好了。当正在它埋头于扣子作斗争的时候，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它吃力地扬起自己硕大肥胖的脑袋。

    缩了缩脑袋。

    林洛倾拎起它脖子后面的软肉提溜走。

    肉啊，它的肉啊。

    “做贼动静还那么大，也就只有你这只蠢猫了。”她用力地关上冰箱，手里的猫扔在沙发上。

    小七一骨碌起身，化作猞猁，撒着脚丫子就要往冰箱那边奔去，结果林止一个抱枕砸过去，不敢动弹了。

    “那么胖还吃，脖子都没了！”

    它不要活了！呜呜呜呜——

    洛熠从里面取出盒子，打开用筷子夹出一些放在碗里，小七突然好感动，这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