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再起

第三卷:征战,血火河山 第八章:信任

    一身粗麻的李严在辛恪的搀扶下定定地看了张克行片刻,道:“换上衣服吧。”

    张克行默然点头,披上了呈上来的丧服,在这一刻,他有些羡慕阎烽了——他死的时候很纯粹。

    在灵堂上,张克行明显地感觉到一部分人眼中的不善,这些人大多是年纪甚轻却已经身居高位的将领。张克行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但他不想去理会,不想去解释。

    李胤烨看自己的目光很古怪,张克行只作不见,只是给阎烽上香、磕头。在心中

    闷闷然的,张克行如同木头一般。直到一个意外的出现。

    小芽居然来了,她也是一身戎装,与守在门口,系着粗麻的士兵们争执起来。李严在得知这个少女是来找张克行的,想也没想就准了。

    小芽没有靠在张克行身边,而是直接走到李严跟前行了深深的一礼,说道:“妾身张克行未婚妻张谢氏,请大帅准许以张氏妻子之仪祭奠阎军使……”

    这不但出乎李严意料,连张克行本人也呆住了,许久没有说话。小芽的奇怪表现也让在场不知情的许多人都有些诧异。

    “给她一件弟媳该穿的丧服。”李严不顾李胤晔拼命的示意,答应了这个请求。

    张克行欲分辨而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干着急。

    小芽穿上丧服,恭恭敬敬地给阎烽的灵位上了香,重重地磕起头来,俏丽的额角一下就红了,让人心疼。

    磕完头,小芽却没有起身,而是伏地长跪不起。

    张克行终于忍不住,从人群中走出,去扶自己的“妻子”。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怎么来这里胡闹……”张克行的语气怎么也强硬不起来,反而充满惋惜之情。

    小芽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些怆然,又充满幸福,说道:“小芽说了,不要做你的妹子,要做张大哥的女人……”

    张克行无语,眼角开始湿润。

    或许是伤势的原因,李严忽然之间很疲惫,看着眼前的一对却没有祝福好给予,只是在离开前低声对李胤烨说道:“命张克行为山南都押牙……明白吗?”

    李胤烨点点头。

    祭拜结束以后,张克行和小芽刚走出挂着白幡的门就被两拨人围在当中,这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自然有人会来抓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居然会有两系统的人同时出现。

    “张克行,山南军法处怀疑你有叛逆企图,特将你逮捕审讯。还有尊夫人,也必须跟我们走!”一个青年军人冰冷地对张克行说道,他和他身后的几个同样系着红色带子的宪兵一同警惕地注视着张克行和另一拨人。

    张克行认得这个军法官,这个叫做林谓仁的年轻人还是他在富平时候招募的。张克行正要说话,却听另一拨人中领头的也发了话。

    “张克行夫妇由我们保护!”另一拨领头的也是一个年轻人,整个人阴恻恻的,说话声音很轻柔,但却十分坚决。

    张克行苦笑,望了望小芽,少女也正望着她,神色中淡然而满足,似乎根本不怕这些人。

    军法官林谓仁神色冷峻,将手扶上了佩刀,冷冷说道:“张克行是军人,该由我们负责!”

    那边领头的语气不变,说道:“大帅命令,署张克行为山南军都押牙,安全暂归监察司负责!”

    林谓仁呆了呆,终究不敢质疑大帅命令——没有人敢在大帅清醒的时候假传命令,在山南,大帅命令几乎已经圣旨无二,尤其是对军人来说。

    “桑宏明!以后有你得意的!”林谓仁抛下一句话,愤愤然带着手下去了,虽然是无功而返,但脚步依旧齐整。

    被称作桑宏明的监察司年轻官员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随即换上严肃的神色,对张克行说道:“请都押牙随我来。”

    张克行的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剑——这柄仿后世风格的剑还是李严送给他的,冷冷地说道:“你放她走,我随你去……”

    桑宏明摇头,说道:“大帅亲口吩咐,二位必须同去,都押牙明白了吗?”

    张克行一呆,两人同去……以李严的性格,不会对小芽怎么样,那就说是要把他们关在一起了,张克行根本无法接受,但看到小芽的目光,张克行终于放弃了自裁念头,低下了头说道:“我与你们去。”

    小芽的目光中满是欣喜,以她的聪慧,自然看出李严的用心,心中对李严暗暗感激——她一开始决定以张大哥妻子的身份出现就是为了让李严能念旧情。

    灯花劈啪作响,无论高景行和李胤烨如何劝,李严却一直都没有睡。

    李胤烨刚刚提交了监察司对于杜守恒和张克行的讯问笔录和监察司对于整个事情的分析报告和善后建议。

    寿王……这个名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李严的视线范围以内了。李严根本没想到,张克行从一开始和自己转到凤翔军就是在奉寿王之命行事,而张克行本人也曾经是寿王贴身的侍卫之一。朱温的特使就是掌握了张克行这一秘密方才找上他以此作为最大筹码加以要挟的。

    李严冷汗迭出,若非寿王人手不多,而张克行又是一个实在的军人,那自己一直以来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甚至有可能已经倒在了背后的暗箭之下……可笑自己还暗以为寿王还稚气未脱,不懂得驭人之道,轻易让自己独出一方了。

    “不可苛待张克行……还有,对他亲信的处理要谨慎,尽量宽厚……不要杀人!”李严声音干涩:“天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去吧……”

    李胤烨还想再说什么,想想最终没有开口,退出门去。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今天军法系统擅自介入并与自己手下对峙的事情告诉李严——这会让李严负担更重,军队的处置显然不是那么好定的。

    连张克行都有双重身份,那么自己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潜伏分子?朝廷的、阉党的、寿王的、甚至李克用的、朱温的、荆南的……

    阎烽会不会也是谁派来的?李严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随即狠狠地责骂了自己一番——自己身上还穿着阎烽的丧服,而那个死去男人为自己这个团体几乎耗尽了生命。若是谁都不信,那么这人可便真是半点情意也没有了,与那些多疑易怒的孤独君王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又该相信谁?

    李严脱口而出,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