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再起

第三卷:征战,血火河山 第十八章:大贼(六)

    不单是素质差劲的荆南军,火药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是陌生和未知的,面对这样的声响巨大的事物,恐惧似乎在所难免——而第一营之所以抛掷两个“西瓜”的主要目的就是震慑对方,实际上这两枚“西瓜”的实际杀伤力十分有限。

    王石头离开枪筏的一瞬间,他身边的战友忽然一声闷哼,匍然倒地。反应过来的荆南兵用疯狂射出弓箭,抛掷石块来压制内心的恐惧。王石头非常想回头去拉一把经常谈论女人的什长,但这完全不可能。

    没有人因为战友的死亡而停止脚步,三组爆破手经过了几十上百次的演练,动作娴熟无比,纷纷抵达城下开始安放火药,但这时候已经没有一组是完整的,其中一组甚至已经只剩下身上插着三支箭的一个人。

    “你们快走!”勉强扑到城门下的伤者大声说道:“老子留下来盯着!”

    王石头他们只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火。他们知道,战友的伤实在太重,只有拖着方能离开——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老鬼!看好!没响大伙饶不了你!”一个爆破队员声音颤抖地对伤者大喊了一声,当即掉头而出,王石头他们最后看了一眼战友之后也各自闪身。

    伤者嘟囔了一句:“太小看老子了……”

    七月十二,安兴失守。山南军精锐主力迅速猛扑形同赤裸的江陵城。

    北面,原本貌似抢劫的山南军佯攻部队忽然间露出了獠牙,荆南军一路溃退,减员高达近一万。一时间原本似乎只是稍处下风的荆南瞬间风雨飘摇。

    江陵混乱,山南军会“天雷妖法”的传言让士兵们原本不甚高的军心更加低迷,安兴失守当夜就出现了逃兵。眼看守军不堪用,朱敬玫急抽调了自己的三千忠勇军巩固城防。虽然情势危急,但朱太监却还没有丧失理智:山南军长途奔袭必然劳顿,战斗力很难保证,更重要的是,即便沿途补给线被打开,山南军也不可能迅速夺取江陵这样进退都有余地的坚城,而战事一但拖久了,北有强邻而军力有限的山南根本支撑不起——除非李严那强贼疯了。

    但事实上朱敬玫同样也没有想到另一面:既然李严没有疯,那这次奔袭又作何解释?

    就在朱敬玫倾尽全力准备与李严对耗的时候,他的背后却被捅了黑刀,令几方面势力都感觉意外的是:同时捅出的黑刀竟然有两把。

    如同戏剧一般,七月十九,也就是山南军第二次试探攻击的当天夜里,忍受了“妖法摧残”的江陵城突然生变,经过半夜和第二天整整一天的巷战,朱敬玫的脑袋最终被呈到了山南南线指挥王贤的面前。

    朱敬玫的脑袋是被他的亲信砍上来的,据说当时他下达命令以后只是长叹一声,而随后,那个亲信自刎而死,其余追随者陆续散去。没有一个人拿旧日主子的脑袋献功,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在已经吸引来不少苍蝇盘旋吮食的朱敬玫的被找到的时候,他头发披散,覆于额前,血液早已经枯成黑紫。一天的巷战之中,作为他权利的基础的三千忠勇军战死大半,余者逃遁,竟无一人投降。

    而在背后捅了朱敬玫的陈儒总算要好一些,虽然他有心与山南讲和,但城中混乱无比,几次沟通未果之下,陈大帅不得不放弃牙城,率心腹西去——山南兵人数少,上峰又严禁追击,陈大帅的逃跑之路还算顺利,但情形却是狼狈非常。

    被误会成朱氏指使而导致陈大帅提前发动的哗变军队和他们的后台荆州世家组织的家仆队伍也损失不小,毕竟情势太过混乱,没人有胆量仔细分辨对面来的提刀者是不是自己友军。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荆州世家来说,这个损失比起李严许诺的利益来说还可以接受,而且混乱之中他们的宅院在武装力量的保护下并没有遭受明显的冲击。

    无可避免的,这个时代令人发毛的“市坊无赖子”究竟还是出现了。虽然事出仓促,但他们手脚敏捷,加上对目标和环境的熟稔,最终还是有很多百姓死在了这些人手中。山南兵的镇压虽然很快展开,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市坊无赖子”和乱兵几乎让全城蒙受了巨大的灾难。家产被洗劫、女人被玷污、家人被杀害——这一切让王贤和从城外赶回的严之庭的共同善后一直在一片悲戚戚的天空之下进行。不过,习惯了类似情形的各方并没有放慢手脚。

    所谓善后主要是三件事。第一是掩埋焚化尸体——现在的天气尸体极易腐烂,无论是幸存下来的百姓还是占领军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二件事情是绥靖地方,搜查“朱逆余孽”并镇压“无赖子”,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提前得到战利期权的山南士兵们表现良好,而荆南“举义”部队和临时组建的荆州“乡兵”则在继续着造孽行为……

    而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和陈儒讲和。实力弱小,颇有丧家之犬气度的陈大帅对于山南和荆本地门阀来说还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在山南看来,陈大帅就意味着“和平”。而对于陈儒来说,对于自己顶雷的命运已经有了充分准备,眼看目下能做的只是多争取一点利益——至少不要被朝中的阉人把自己的命追索了去。因此,双方一拍即和,中断了十天的两镇的和谈再度展开。

    尽管有些虎头蛇尾,但毕竟对荆南的战事本该如此,在这场似乎匆匆忙忙的战事之中山南集团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在初步形成的草案之中,坚决追求和平的山南要求三万石粮、三十万斤生铁的战争赔偿——负责谈判的王羡很大度地表示,万一一下子筹措不出,大可在两年内还清。更能体现诚意的是,山南决心不要一寸土地,全军回退至元和年间划定的边界,并将目前在边境的防军削减到三千人——其中只有一千五百主力部队,山南允许两地百姓自由流动,持有荆南路引的百姓可以在山南工作学习,甚至领取土地定居。

    对等的,荆南方面虽然知道对方给的条件没有一点实在之处,自己被坑了个彻底,但也只能提出一些善意回应。荆南提出,为了彰显太平,江陵府及属县城不再驻军,同时划出一大片城区作为山南官方派驻机构的驻地,人手由山南自行派遣,只需报备便可。江陵府及属县城的治安及绥靖事宜由本地人组建乡兵自行处决,为了维持这笔开支,除了给朝廷的那部分,全府盐铁所得归于地方。其余民政、税务事宜均由地方自决,荆南认为地方耆宿严之庭先生民望甚足,将表其出任府尹之职全权处置政务军务,僚属自辟,由荆南转请……

    除了巷战损失达到四位数,陈大帅跌脚大骂李严为“无耻强徒”、“国之大贼”以外,一切似乎都非常美好,但李严却暂时无心为之满足。事实上,山南与荆南的之间的战事还没有划上句号,相反的,目前的战斗是开战以来最为惨烈,也山南最无法接受的!

    令人讶异的是,这次的主战场居然在山南境内,这是李严站稳脚跟以后的第一次挨打。与故意放蔡军入境不同,这回李严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先于荆州露布到达的告急信让李严恼怒不堪而又心痛不已。

    发起这次战役的荆南归州刺使兼守捉使郭禹在山南攻陷荆州的前两天率兵救援一力提拔他这个杀人犯的朱敬玫,而这次救援则是一次围魏救赵之举。对于山南来说非常糟糕的是这位郭刺使麾下有与忠勇军并称的强悍队伍,而郭氏本人更不是只靠人心的支撑,而军事才能有限的朱太监所能比较的。

    李严当然不知道这位郭禹郭大刺使就是青州人成汭,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李严的出现,这个人在日后就是一方诸侯,荆南的领袖。因醉酒杀人而从军,再从小兵升为刺使——若是靠一身蛮劲是根本做不到的,当然他那一身沙场本事也的确了得。

    郭禹治军严谨,治出来的都是虎狼之群,加上他选择的时机和地点都非常精确,四天以后,没有遭遇到成建制抵抗的归州兵就已经渡过漳水,威胁襄州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