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带起一片红尘，眼见之处尽是赤红的沙土。这就是阳国与源水国的边疆，没有绿植，没有畜牲，没有鸟。

    在这贫瘠的沙漠中，大片穿着褐色盔甲的士兵正在红土上缓慢地前行。他们足足有上万人，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队。

    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身穿简陋的皮甲，背着沉重的作战装备，试图跟上身边人的步伐。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不断地被一个又一个的高大身影所超越。

    皮甲下的身躯削瘦，属于一名十三岁的少年。少年的名字叫楚云。这段时间，由于阳国与源水国的战况进行得格外激烈，他上周刚被阳国的军队征召，就被派往两国作战的前线，成为守边将领——敖将军麾下的一名士兵。

    硕大的汗珠从他的发梢滚到脸上，然后又顺着脸的弧度滴在胸口的皮甲上，湿润着上面细微的裂缝。

    一只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楚云受惊回头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稚嫩的笑容。笑容的主人跟他差不多年纪，叫小杰。他们是在同一时间被分配到现在这个军队的。

    遇见同伴，楚云感到更有力气，脚步也跟得上大队了。两人喘着粗气，一言不语地埋头走着，迈着沉重的步伐。

    天色如同脚下的沙漠一般红，西沉的夕阳马上就要藏地平线下了。空气逐渐变冷，士兵们陆续点燃了火把。

    突然，远处传来喊杀声，队伍的前方似乎骚乱起来。楚云不知所措，转头看向他的同伴，发现他的表情与他一样茫然。但是周围的老兵似乎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一片叫喊中把自己武装起来，摆出战斗姿态。两人见状也急忙照做。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前方，等候着来自长官的命令时，他们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

    “右边！”有人惊惶失措地大声叫道。

    众人连忙朝队伍的右方望去，看到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密密麻麻的重甲骑兵正在向他们冲来，他们排成直线，中间没有任何缝隙。

    “左边也有！”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噩耗。

    楚云转过身来，看向队伍的左方。那里的景象更令人破胆——那是一个小山丘，一排接一排的骑兵交替着出现在山丘的最上边，以血红的天空为背景。

    越过了山丘的骑兵则陷入一片短暂的黑暗。但紧接着，他们再次出现，冲到夕阳尚还能照到的平地上，盔甲反射着光，拉出一道道重叠在一起的狰狞暗影。

    这时，队伍的后方也传来叫喊声与动乱。他们被包围了。

    “准备迎敌！”一名骑在马上，穿着厚实铁甲的将士指挥道。

    士兵们急忙摆好阵型，将手中的长枪指向外面，但由于时间的紧凑，他们没办法改善队伍细长的形状。

    这么一长条，我们瞬间就会被敌军绞成好几段，然后逐一击溃，楚云想到。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恐怕队伍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厮杀，以胜利博得一丝生机。

    楚云他们反应得比较迟，位于队伍的较后面，接近那名骑着马的指挥官，防御的最外围早已被身经百战的英勇战士给占据了。他们宽大的盾牌密不透风地挨在一起，尖锐的枪头从上面探出，无所畏惧地等候着与重甲骑兵的交锋。

    马蹄声越来越响，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很快，在离楚云不到百米远的地方，钢铁的碰撞声，两军作战的喊杀声便响彻云霄。

    楚云拿着长枪的双手在发抖。他看向自己的同伴，发现他的表现更加得不堪；小杰的手低垂着，枪尾随着胳膊的颤抖而不停地敲击地面；他脸色苍白，嘴唇不断地变换形状，但没有声音传出；他的瞳孔散大，双眼紧盯着前面，冷汗布满了整个额头，感觉他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士兵连片地倒下，隔离楚云与对面那些重甲杀神的距离也在迅速缩短。

    “啊啊啊啊！”耳边一声大喊吓了楚云一跳。

    楚云扭头望去，发现声音从小杰口中传出。只见他抖如筛糠，大叫一声后随手将长枪摔在地上，毫无方向地在队伍里乱窜。

    “站住！”指挥官怒吼一声。但此刻，小杰只顾着跑，徒劳地想要逃离战场。

    小杰跑向楚云，朝他伸直手，叫道：“楚云，我们得赶紧跑——”

    噗嗤一声，小杰突然嘎然而止。

    一个明晃晃的枪头从他的脖子里探了出来，滴着浓稠的鲜血。小杰向下看去，眼神带着迷茫，嘴巴微微张开，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又一声噗嗤，枪头缩了回去。小杰面容凝固，头向一边歪去，失去生机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这一幕发生在离楚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逃跑者！当场诛杀！”指挥官高举长枪，怒目圆睁地吼道。

    见了此景，楚云哪还敢有别的想法，大喊一声为自己壮胆后，便学着别人那般端着长枪，举着盾牌，挤到这无数大人中。

    他能看清离他最近的那名源水国骑兵的面部特征。那张恶狠狠的脸上，长满了荆棘倒刺般的胡子，额头上深深的沟壑和冒着凶光的眼睛，如同凶神恶煞。

    那名骑兵挥舞着一把长矛，每一刺都能穿透一名挡在他前面的步兵。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扭过头来，撞上楚云的目光。秃鹫般的眼珠子凝视着楚云，他势不可挡地朝这边杀来。

    阳国的士兵们英勇地抵挡着骑兵的推进，并迅速地消亡。死亡，近在咫尺。

    他来了！楚云内心里喊道。骑兵座下的那匹战马挡住了他的视线，细长的矛锋如进攻的眼镜蛇般朝他扑来。

    他试图举起手中的盾牌，但那一刺实在是太快了！锋芒一闪而过，楚云只觉得胸头突然一痛，随后整个身体都仿佛被麻痹了。基于楚云较轻的体重，他并没有当场被刺穿，而是随着长矛移动的惯性向后跌去，摔倒在地。

    还没等楚云反应过来，一条马腿又踢在他下巴上，使他的后脑勺与满是砾石的地面，重重地撞在一起。瞬间，他眼前一片漆黑，战场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失去知觉的楚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无形的压力包裹着他。他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静静地等候着，没有时间的概念。他现在想不起任何事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停留在原地，直到过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黑暗逐渐变淡，光变多了，而深黑色被抛在身后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股力量以稳定的速度向前推去。

    他耳边出现嗡嗡的杂音，一道道曲线从不知何方出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通道。

    这里......我这是在哪儿？楚云疑惑地想到。

    然后，他看到通道的曲线出现了不规则的密度——一边变大了，另一边则变小了。

    我在转弯！但是往哪个方向？左还是右？他猜测着。

    很快他就获得了答案。随着他进入那个拐弯，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了一样。

    天啊，我这是在往下坠吗？这到底是哪里？居然还有上下之分！楚云忍不住扭头向后看去。

    那是一个漆黑的无底洞，先前他所经过的通道都消失了。随着坠落，管道里的嗡嗡声越发得微弱。不难想象，跌入那无底洞里将意味着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告别一切感知吧，再告别一切思想。

    “不要！不要！！”楚云撕心裂肺地叫喊道，双手绝望地在虚无中抓挠着。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流下眼泪，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悲哀。啊，那可怕的坠落感也越来越强了......

    随着心中一阵悸动，坠落感又突然消失了。他睁开眼睛——顿时，一片尸山血海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