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噼里啪啦……”

    黑龙并没有收起攻势，不过，在那巨大的龙爪接触项碣的瞬间，它的整个身躯开始迅速的绷裂分解。

    这一切来的极其的突兀！从黑龙那惊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连它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出现这异状后，黑龙仰天怒吼，可愤怒并不管用！片刻后，原本拥有庞大身躯，看上去无比霸气的黑龙便只剩下头颅。

    如今，它的眼神极度愤怒，极度不甘，死死瞪着项碣。而项碣还是停留在原地，脸上带着不屑与嘲讽。

    而即便是这黑龙剩下一个头颅，它依然比项碣大好几十倍。之后，这黑色的龙头开始围着项碣旋转，它似乎是怕了，它这应该是在寻找项碣的破绽。

    “为何？为何会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龙是强大的生灵！龙是道正境中最强大的生灵！这是公认的！这是常识！你肯定也知道！你肯定也认同！”

    绕了数圈之后，巨大的龙头绕回到项碣前方开始奋力嘶吼。看的出来，它现在非常的疑惑！它想知道答案！

    只要是生灵，就会有好奇心！也正因为有好奇心，生灵才会不断进化，不断成长。

    就像人一样！人如果能一直保持好奇，那就会不断进步。当一个人丧失了好奇心之后，他的生命其实就已经开始枯萎！

    “哼……”

    项碣不屑的瞥了眼仅剩龙头的黑龙后，在黑龙诧异的目光中躺了下去。接着，他躺在蝶形傀儡上遥望着天空，同时无所谓道：

    “龙的确是最强的道正境！你说的没错！的确也是公认的……事实！所以……这里又得提到一个概念了。公认……到底怎么个公认法？道正境以下的生灵当然公认龙是最强道正境生灵！那道正境以上呢？”

    “什么？小子！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以你的修为……以你的年纪……你根本不可能见过道正境以上的存在！

    而且……你也不可能是人族巨擘的嫡子或嫡传！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刀口舔血了！所以你不可能有这样的心境！你不可能在面对神龙时还能如此淡定！究竟是什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时，黑色龙头上的龙须根根绷直，足见其愤怒！紧接着，黑色龙头开始不断逼近蝶形傀儡。

    那蝶形傀儡依然以极缓慢的速度扑扇着翅膀，没有一点要离开的征兆。当黑色龙头张开血盆大口时，蝶形傀儡及项碣瞬间被吸进了龙嘴范围内。

    只要那黑龙的上颚及下颚闭合，就能将蝶形傀儡及项碣吞噬，这时，那密布的锋利的龙齿也几乎将项碣包围。

    可惜，那黑龙的上颚及下颚迟迟没有闭合！

    “小子！你究竟是何人？你究竟有何目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片刻后，黑龙再次咆哮，但项碣依旧无动于衷，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良久，还是黑龙先认了怂！它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平复了心情后才重新开口。

    “为何你已经承认了神龙的强大，你却依旧安然无恙？在下想不明白！在下怎么也想不明白！还请道友解惑！只要这疑惑解开，在下任凭道友处置！”

    黑龙说完后，它的龙须全部耷拉下来！可见它现在应该是无比的沮丧！本来它以为它已经天下无敌，可以驰骋虚空。可现实的沉重一击，击溃了它的信心和道心！

    接着它仅剩的龙头开始枯萎，像失去了生机一般！接着，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这一切就是这么的神奇与诡异！

    而项碣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后脑枕的交叉的双掌上，思索着什么。

    当黑龙的龙头上只包着一层皮的时候，项碣终于不疾不徐开口道：“其实……有些事……我刚开始真没发现。直到事情不断发展，我才又想明白很多事！

    当你以海龟的身份示众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设局！你知道我一定会上当！不！你其实针对的并不是我，而是任何想来猎杀你的对象。

    当我上当了，当我一直喊你老乌龟的时候，你并没有生气，你也并没有反驳，或许你心里正在窃喜！因为这正是你要的结果！

    我在推演，你同样在推演。我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你也会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我在设局！你同样在设局！我在你的局中，你也在我的局中！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局！局中局中局！到最后……就看谁棋高一着了！

    当我看到你的样子，我确实认为你是一只乌龟，直到刚才我依然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你生出蛇头的时候，我还是一直喊你老乌龟！

    我开始强化我们之间的共识！你并没有反对，所以我们的确达成了共识，你就是一只乌龟！而一只乌龟……是没办法化龙的！这是常识！也是公认的！所以这是你顺着我的思路给我挖的坑！你想借此埋了我！

    当你化龙成功的时候，你以为我会癫狂，你以为我会变成疯子，因为如果我接受你化龙成功这个结果，就说明我的常识错了，我的认知错了。

    那就说明……我的整个认知都出现了问题！那么我所有推演的结果就会被全盘否定！毕竟……基础的认知都已经错了，怎么可能推演出正确的结果呢？

    所以你想的是我必然不会接受你这是化龙成功。可眼前这情况，分明你就是化龙成功了！那我不接受这结果的话，说明还是我错了！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按照你的设想进行的话，无论我承认不承认这个结果，都是我错了！而我一旦错了，我就落入了下风，你可以携雷霆之势碾压我。

    在这里，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是失算了！你的确棋高一着！我的确没想到你竟然化龙成功了！你精心筹划了这么长时间起到了效果！

    我知道这不是幻境！因为我在鳌梦龙的龟壳上留下了只有我知道的独一无二的印记！那印记依旧清晰！这也是我到现在没有让它离开的原因，为的就是应付幻境！只要我的参照物一直存在，我就不会陷入幻境而不自知。

    好了！终于要到精彩的部分了！这也是你棋高一着的地方！任我如何也想不到，你竟然是和一条蛇伴生的！这条蛇一直隐藏在你的龟壳里！这或许也是你在被揭壳后仍然活下来的真正原因！

    我原本以为你和这条蛇是一魂两分，可没想到竟然是两魂！也就是说……我看到的不是一个道正境生灵，而是两个道正境生灵！

    因为你俩在一起太久了，久到我根本分辨不出来你们是两魂！不仅如此，你们俩之间的力量还能互相的转化！因为你们足够默契！因为你们足够信任！

    在它化龙之时，你无私的将你的所有力量都输送给了它，让它可以化龙成功！而它化龙成功之后，也并没有吞掉你！

    所以，现在我眼前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而是隐藏在别人魂体中的你！我不知道你们俩是如何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的，但你们的确成功了！

    要不？先让它露露脸？老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对吧？”

    说到这，项碣终于是停了！他又是一口气说了很多。

    那只黑龙当然也没有打断项碣，双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在辩经，要去伪存真，要实事求是！

    “刺啦……”

    项碣说完后，突然传来异响！接着这虚弱的龙头绽放炫目的光芒，这光芒非常强烈，强烈到周边的生灵都无法看清光芒中发生了什么。

    而当光芒退散的时候，一条崭新的、四肢健全的黑龙显现出来！

    “小子！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我们自信……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其中端倪！我们自信……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因为我们已经推演了千万遍！就算真正的神仙来了，也不一定能分清其中的虚实！”

    黑龙现身后没有磨叽，这里随即传出它那低沉而又忧郁的声音。它显然是不甘心的！它显然还是想不通的！它很在意这个答案！因为这与它的自信与道心有关。

    试想，一个强者谋划了成千上万年的事，被人几下就看穿了，这将会对他造成怎样的打击？

    而这就是黑龙与须臾聚魂鳌现在真实的感受！它们无比心酸！无比苦涩！无比抑郁！

    其实这时候，项碣最佳的选择应该是闭嘴，这样，会给对方留下心结！在博弈中，这会对自己非常有利！

    但项碣似乎并不想这么做，他旋即便傲然开口道：

    “说实话，我一直也没有发现你！哈哈……是不是很意外？意外就对了！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意外吧？大家一起都意外意外！那就说明大家都没有意外！那大家就都没有吃亏！

    话说……如果不是这老乌龟衰弱的太过真实，我也想不到这点。因为这个设想太过天马行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其实我一直没有说话，就是一直在等。我想看看……这只老乌龟究竟能衰弱成什么样！按说，神龙即便是衰弱，也不会如此之快！

    神龙的肉身和灵魂无比强大，不然也不会成为万族公认的强者！可这老乌龟衰弱的也太真实了！

    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其实有两条神龙！一条是假龙！一条是真龙！一条是真实的！一条是虚幻的！而那假龙是真实的，那真龙是虚幻的！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自己都想拍开我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啥。竟然会有如此奇怪、如此荒唐的想法。

    欸～你猜怎么着？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如此的荒唐！或者说……只有这么荒唐，才能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所以我就顺着这条思路再想下去，再结合前面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最后推演出了这个看似荒唐却又非常合理的结果！

    当然，最后那几句话就是诳你们的！如果你们承认了，那当然最好！如果你们没有承认，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哈哈……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想不到两个活了万载的老家伙，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族小子给戏耍了！还被耍了个团团转！

    难怪人族可以崛起！难怪人族可以主宰万界！难怪人族可以为所慾为！因为你们足够卑鄙！因为你们毫无底线！因为你们天生就会坑蒙拐骗！”

    黑龙前一刻还在感叹，好似要服输一般，下一刻就立刻变了脸，开始痛批项碣。同时，它也开始变得时隐时现，看上去会让人分不清虚实。

    被骂后，项碣没有立刻反驳，他眯着双眼观察了一番前方的黑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知道我生平最痛恨什么吗？”

    “是什么？”黑龙附和道。

    “被人骗！”项碣低沉道。

    闻言，黑龙嗤之以鼻嘲讽道：“所以……这就是你诓骗的理由？”

    “不！这并不是理由！这和欺骗你们完全是两码事！在我年少之时，被骗了很多次！被一次次的欺骗！或许我可以欺骗我自己说我是太年轻，我是阅历太浅。

    可我不能！我不能欺骗我自己！这是我对我自己不负责任！我可以欺骗自己一次，我便可以欺骗自己无数次！然后，我就活在自我欺骗的世界里，永远也出不来！

    所以我直面现实！我被欺骗，就是因为我笨！就是因为我没脑子！承认自己笨和没脑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非常非常痛苦！可痛苦归痛苦，该走的路还是得走！

    我不能永远装睡！我不能永远像一条死狗一样装睡！所以……为了减少痛苦，我开始主动思考！我不再人云亦云！不过，主动思考就一定不会被骗么？也不见得！

    但我总算是被骗的少了一些！这让我快乐！所以我喜欢上了思考。由于不断的思考，我变得聪明了！这个是真的！脑子真的是越用越活络！所以我越来越聪明。

    有时候……也有很多问题我想不通，但我顶着头疼继续思考，我知道这是为了得到快乐必须付出的代价。所以……我活得越来越通透！通透之后我才发现，我的确是活在一个虚假的无处不充满欺骗的世界！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与白！还有灰……还有红……还有黄……还有蓝……

    我想做个好人，但并不意味着好人就不能骗人！我为了能活下去，有时候……我不得不骗人！但大多时候，我心中一点也没有负担！因为我知道……我骗的那些都是坏人！

    和好人相处，我没有必要欺骗！但和坏人相处，我必须学会欺骗！不能从来只能他骗我，而我却永远不能骗他。这对他不公平！对吧？总要让他也享受享受被骗的滋味……对吧？

    我向来是提倡公平的！我向来是乐于助人的！那么……一旦当我确定对方是坏人之后，我会毫不犹豫的‘帮助’他！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们！如果我不骗你们的话，你们怎么会现身？你们不还在一直骗我么？而我被骗的后果很简单，就是被你们利用，就是被你们屠戮！

    最后，你们还会在我的尸体上吐唾沫，骂道：‘又一个傻缺！怎么这么多傻缺呢？咱这都快杀不过来了！唉！这可不怪咱们！是这些傻缺自己缺心眼！他们就活该被杀！他们就活该像牛羊一样被屠宰！咱们这是在做善事！让他们早点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不用做个傻缺！’

    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骗人得手了还不忘骂对方傻！这些心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的……我其实不愿意再称这些人为人，因为他们不配！

    所以和他们互相欺骗的时候，我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或许你们又会问了，那假如我技不如人，就是搞不赢呢？嘿嘿……很简单啊！互相超度啊！要么我超度了他！要么他超度了我！

    人生在世……谁还不想扑愣出个水花来呢？这种余晖……或许也算是对人生最好的注解了！

    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人族足够卑鄙么？这句话对不对呢？对也不对！不是所有人族都卑鄙！但总有些足够卑鄙的人族！

    不过……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禽兽、爬行动物而已！如果你们不接受他们作为你们的同族，那就把他们单独归为一类好了，和人族并扯不上什么关系！

    人族能够于万族中林立，是因为人族足够勤奋，足够努力！我们没有光在树下等着果子掉下来！我们没有在岸上结网等着鱼儿跳进来！

    我们将贫瘠的荒地开垦出来！我们在荒地上播撒种子，不停伺候着这些种子！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然后我们获得食物，而这些植物也能以此繁衍。理论上来说，我们和它们是互利互惠的！

    当然！我们也错过许多错事！导致许多族群的消失。可那时候的人族也只是蒙昧的族群中的一种，自己随时都可能消失！这些只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这次，项碣娓娓道来，腔调婉转。就看到，他时而愤怒！时而忧伤！时而自信！时而沮丧！

    他的心境在不停的变化着，这很好的阐述了一个事实，人其实都是很矛盾的！

    黑龙静静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才放声嘲讽道：“如果我不是被人族揭了壳，我恐怕就真信了！呸！都是伪君子罢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人族的半句话！”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何干？你以为这段话是说给你听的？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解释？不好意思！你恐怕是自作多情了！这本就是一个竞争的世界！你拿的多了，我拿的就少了，这个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行了……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下面，要么我送你们一程，要么你们送我一程！是非曲直！恩怨情仇！总该有个结果。”

    说到这，项碣淡淡的瞥了一眼黑龙，自顾自的仰望着天空。

    要知道，人在仰望天空的时候，总会感觉自己非常的渺小！所以不知项碣是不是又在感慨着什么。

    “别看天了！你死了也升不了天！该送你下地府！”

    这时，黑龙非常反常的突然露出残暴的神色，不过这残暴之色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

    接着黑龙的龙爪猛的拍向了项碣，而项碣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头瞪向虚空某处，同时也打出了自己的拳头！

    “御！”

    “去死！”

    而随着两声怒吼发出，项碣的拳头和黑龙的龙爪终于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