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传说

第三百一十六章 流民如潮

    延福观里的两人,都是沉默无语。

    似是往日种种,都如在幻梦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梦境之中发生的。

    正殿内,三清祖师静立于上。

    李夏月对这里的所有事物,都已经熟悉了。从供桌上取了香引燃,然后送到袁淼手中。

    接过正在燃烧着的香,袁淼借着这个机会,细细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李夏月。

    “进香祈福,该是要心诚一些……”

    李夏月似乎是感受到了面前男人的注视,低声细语浅浅的说了一句。

    然后,李夏月便推开,站在了一旁,手上捏着个道家的姿势。

    微微摇头,袁淼跪在三清面前。

    “三清在上,愿在下挂念之人,事事顺心如意。”

    没有什么宏伟的志向,亦没有天地立心的大愿望,袁淼沉声开口,只是祈求自己挂怀的人,能够安好。

    念完,袁淼手拿香火,恭恭敬敬的按照规矩,在三清面前三叩首。

    而后便缓缓起身,正身恭敬的走到供桌前,将香火插入香炉之中。一道烟气便缓缓的升起,似乎眨眼间便将眼前弥漫笼罩住。而那三清祖师,便好似真的是端坐在了云霄天宫之中,用那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目光,注视着眼底下纷纷扰扰的尘世人间。

    一旁站立着的李夏月,眼神微微动容。

    退出了正殿。

    袁淼走在先头,到了一颗合抱粗的菩提树下。

    树荫辽阔,滚热的风浪穿过层层林荫,到了此处便也降下了温度,给人带来些许的凉意舒适。

    树下建了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蒲团、茶桌一样不缺。

    袁淼伸了伸手,看着面前依旧低着头未曾主动言语的李夏月。最后,低低的叹息一声,却是将手缩了回来。

    提着衣摆,袁淼便是屈膝坐在了蒲团上面。

    面色平静如常,李夏月亦是跟着袁淼,款款的坐在蒲团上面。

    往日向来都是由别人来伺候着的李夏月,这时候竟然也是取过了茶桌上的茶具。煮水、洗茶,然后便是平静的为袁淼倒了一杯茶。

    “为什么?”

    终究,袁淼还是伸出了手,将李夏月刚刚放下茶杯的手按住,看着李夏月的目光之中,有着不解亦有着难以言喻的闪烁。

    李夏月被握住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眉头更是皱在一起。手臂用力的抽动了两下,却是没能脱离袁淼的束缚。

    不由的,李夏月脸上露出了一丝愤怒。

    脸色涨红下,李夏月双眼竟然是红了起来。

    “不为什么!”

    冷漠之中,李夏月语气沙哑,却倔强着的回答着。

    说完话,李夏月又想让自己的手离开,却依旧是抽动不了,最后也只能是冷哼一声偏过头,看向一旁。

    看着眼前的李夏月紧紧的咬着牙关,沉默不语。

    袁淼只能是深深的叹息一声。

    最后,还是主动的放开了被自己握紧的,李夏月的手。

    手获得了自由,李夏月连忙收回到胸前,另一只手轻轻的揉着。

    目光之中有波澜,李夏月照样是偏着头,声音却是传来:“既然已经祈福完毕,新丰侯该回去了!”

    “不回又怎样!”袁淼轻笑了一声,侧身看向偏过头的李夏月。

    “此处乃是大内禁地,新丰侯要是执意,外面禁军将士自会请新丰侯离去的。”

    李夏月一点情感不带,似乎当真是入了道,语气之中尽是些官样话。

    两人之间,不由的便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良久之后,当放在两人中间的茶水,再也不冒出热气来。

    袁淼双手撑膝,缓缓的站起身来,从树荫下走出站在明媚的阳光下。袁淼轻轻开口说:“如果你不是大唐的公主该多好……”

    正在收拾着桌上茶具的李夏月,听到此言,不由的手上一顿。

    袁淼则是继续开口:“如果你不愿继续这样下去,袁氏能带你离开这里!离开长安!离开关中!”

    听到袁淼此言,李夏月顿时目光一紧,竟然终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正注视着自己的袁淼。

    作为大唐的长公主,李唐皇室子弟,李夏月的智慧自然是足够的。袁淼这番话,能将居住在宫中道观祈福的李夏月带走,那么没有宫中的人配合,是断然不可能的。那么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袁氏如今已经将手伸进到了宫中?

    这是欺君、谋逆大罪!

    李夏月的目光动容,也终于是有了些波动。

    袁淼却是微微的笑着,摇摇头看了眼李夏月,大有深意的说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地方。我没有旁的心思,却不得不防备着别人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大抵,现在的李唐朝堂上,异心者是最多的。

    李夏月微微的点点头。

    袁淼最后说:“记住!只要你开口,我便来!”

    说完,袁淼不再做任何的眷念,亦是没有任何的停留。转过身来,便是迈出了延福观。

    菩提树下,一阵微风吹过。

    风,吹动了李夏月散开的发丝,便像那枝头上的叶片一般,没有方向带着些捉摸不透。

    桌上的茶具也没再收拾,李夏月双手收回,合十静静的垂放在腹前腿上。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蒲团,李夏月红着的双眼,终于是留下了一道清泪。

    一片菩提树叶落下,静静的随着风飘荡向未知的地方。

    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树下,沙哑戚戚的声音响起。

    “如果不是公主,你去往何处,我便跟往何处……”

    ……

    长安城城门洞开,宽阔的城门下却是拥挤不堪。

    长安作为帝都,国朝核心重地。

    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关城门。

    于是,无数的百姓,从长安城的四面八方,一时间蜂拥着如潮水一般,涌入到长安城中。

    景观长安城,每一日都在吞吐着巨量的百姓。

    但现如今,眼下入城的这些百姓,却是大有不同。

    一架架残破的马车,运载着分文不值的东西。人们的身上,皆是尘土物资,衣衫褴褛大多都像是穿了好几个月一般。

    女人们没了往日的爱美之心,面色枯黄发梢凌乱。孩子们,小一点的不着片布,大抵是因为头顶上的日头,小小的孩子竟然是被晒的皮肤通红。大一点的,也是满身的污渍,面色枯黄看不出一点有营养的样子。

    这些人皆是一队队的组成队伍,但几乎是所有的队伍里,都很少能看见年迈的老人。

    那些中年人们,亦是无精打采,只是看向周围的人,目光之中都透露着一股股被掩藏起来的贪婪。

    因为城外的人不断的涌入到城中,并且这种情况,是出现在长安城所有的城门下。

    一队队的城门将士、城门官,面对这如潮水般的人群,也是没有任何的办法。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武侯不能动用,皆是在城中无法动弹。

    最终,十六卫的军队出动了,也只能是堪堪的让混乱的城门口,稍稍的恢复些秩序。

    城外的人想进城,城里的人却怎么也出不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安城中的人便是越来越多。

    出了皇城的袁淼,眼看着长安大街上拥挤的人群,竟然也是一阵的诧愕。

    跟着入了城的赵小刀早早的就候在皇城底下,见到袁淼出了皇城便是立马上前:“突然的,无数的流民涌入城中。现在长安已经彻底的瘫痪了,咱们今天怕是出不了城了。”

    “去崇仁坊的宅子!”

    袁淼目露担忧的看着眼前这些百姓,闷闷的说了一声。

    ……

    长安城彻底的乱了!

    长安、万年两县上下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所有的不良人、武侯、差役都被派了出去,然而依旧是控制不住入了城的流民。

    随着流民们入了城,便是说形形色色的人,也都混杂在其中的。

    “明府!不好了!不好了!”

    “明府!”

    “明府呢?”

    “不好了!入了城的流民们彻底的乱了!”

    “完了完了!”

    一队不良人满头大汗的冲进了县衙里面,便是一通大喊起来。

    一直冲到大堂里面,才看到忧心忡忡来回踱着步子的县尊。

    万年县的知县,此时已经是嘴唇发白,半悬着的双手更是不停的抖动着。

    看到衙门派出去的不良人赶回来了,连忙的冲上去抓住领头的人,便是焦急的开口询问着:“怎么样?怎么样了?现在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那领头的不良人也是一脸的紧张,听到明府县尊的问话,张着干燥的嗓子,沙哑的开口回禀:“明府,咱们完蛋了!入了城的流民,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控制,现如今正在到处抢夺城中百姓……几处勋贵、宗室的府邸,也被冲击了……”

    万年知县原本还只是轻微抖动着的双手,顿时就变得急速的抖动着,整个人更是一下子软了下去,跌坐在地面上。

    万年县知县一时间,竟然是头晕眼花,眼前发黑。

    “完了完了……真的是完了……”

    长安多富户,但是这些人那可都是有门有路的,哪一家背后都是千丝万缕的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如今,就连宗室的那些亲王、郡王、县公家,都遭了流民的冲击。

    万年县知县已经不敢想后面的结果了。

    “明府!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不良人虽然紧张,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本就出身自长安城的不良人,对长安自然是有着一份不同的情感的。如今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城正在遭受着冲击和破坏,他们亦是真心真意的焦急着。

    万年县知县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好似没有听到呼喊一般,嘴里依旧是细不可闻的嘀咕着。

    一干不良人围在四周,脸色焦急。领头的不良人,则是心中一横,便是伸手抓住万年县知县,便是一阵激烈的摇晃着。

    “明府!快说啊!”

    “明府!”

    “……”

    终于,万年县的知县被唤醒过来。

    看着周围的手下,知县脸上一阵恍惚,然后艰难的站起身来,便是破口大骂了起来:“城门郎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就放了这么多流民入了城!”

    “长安外的各地官府干什么了!为何这么多流民都被放到长安来!”

    “为什么?为什么眨眼半日之间,就有这么流民聚到长安城了!”

    “京兆府!京兆府怎么说?朝廷怎么说?”

    “十六卫呢!十六卫的大军呢?”

    骂着骂着,万年县的知县便是目光一闪,拉着周底下的人,便向着衙门外面冲去。

    衙门里的官吏、不良人们一时不解。

    “明府?咱们要干什么去?”

    万年县知县一回头,狠狠的开口说道:“干什么?现在这事情就不是咱们能解决的了了!咱们去找京兆府去!这件事情,没有朝廷和十六卫,谁都解决不了!咱们,咱们这些个小人物,可抗不下这个罪责!”

    说着,万年县知县又将衙门里的主簿拉住:“你!你去!下令通传全城,所有的流民必须集中起来,不得擅自在城中走动!任何人,想要乘机作乱,斩!通报给城中武侯,定要死守城中粮仓、库房。通传流民,朝廷已经在做准备,只有安分守己的,才会得到朝廷的接济!”

    主簿满脸担心,不要的开口小声询问着:“明府……那……那些勋贵和宗室的府邸……”

    这是担心万年县不去保护那些大人物的宅子,时候会被那些人追究。

    然而,万年县知县却是冷哼一声。

    “这些个大人物,家中的护卫都被咱们衙门的人多!咱们大唐现在的宗室和勋贵,都是军阵上下来的,杀起人来不用咱们担心。守好城中百姓,管好入城的流民,才是咱们应该做的!陛下是明白的,这个时候咱们守好城中百姓,不让那些流民乱起来,便是大功一件!”

    主簿随即露出一丝了然的目光来。

    万年县知县拍拍主簿的肩膀,便是转身带着其余人,出了衙门。

    长安城中,一片纷乱。

    谁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在半日之间,突然的就有无数的流民冲进城中。

    但是谁都知道,这一次事情结束,皇帝将会再一次的举起手中刚刚要收起的屠刀。到时候,长安将会有无数颗人头落地,无数的人将会在事后被追责。

    但是现在,长安城却是实实在在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