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传说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世事万万难

    依旧是庄严肃穆的大内皇宫。

    东宫之中。

    当三省、堂官各自领了命忙碌去后。

    皇帝依旧是在听取着百骑的禀报。

    宫殿里,幕帘垂落,熏香并着冰块的冷气,将宫殿内营造的颇为神秘。宫殿外烈阳高照,宫殿里却甚是昏暗,稍微离得远一些,便让人分不清情况。

    百骑统领单膝着地,不敢抬眼看面前御座上的皇帝。

    李世民只穿着见薄衣,手里紧紧的握着,由百骑呈上来的奏章。

    “长安乱了!”良久后,李世民缓缓开口,语气低沉:“那么多的百姓,是怎么在眨眼间,都涌入到了长安城里!”

    “臣死罪!”

    百骑统领立马放下了另一只膝盖,由单膝变成双膝着地。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触地沉声请罪。

    虽然皇帝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但是百骑统领却是清楚。

    百骑负责皇城守备、长安情报,更是有监听各地情况的职责。那么多的流民,断然是不可能如此统一时间的,一齐涌入长安城的。

    “这般大的动静!为何百骑事先没有任何的警觉?为何,就能纵容了这么多百姓,畅通无阻的进了城里来?”

    李世民竭力在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起来,然而语气之中已经是夹杂着淡淡的怒意了。

    如今,长安城已经是陷入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地步了。

    “百姓如水!此时汇集到长安,便如同是江河之水,流入大湖沼泽之中。虽难以治理,但放任其再继续四下流窜,便会引发洪灾!到时候,长安也就真的完了!”皇帝目光幽幽闪烁,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怒火,暴喝一声,手中的奏章砸在了跪拜在地的百骑统领身上。

    “你说!现在该怎么做!”

    即使在外杀伐果断,办事沉着的百骑统领,面对着皇帝的怒火,依旧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听了皇帝的问话,额头连连扣地:“臣死罪!此次事件,乃是臣之过失!”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从御座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百骑统领面前:“朕杀了你,就能让如今的灾情缓解?还是能让城中那无数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饥饿摧残?”

    “臣无能……”

    李世民背起双手,抬脚踢了一下百骑统领的肩膀:“百骑失职,自尔以下,罚俸三月。百骑统领,统御不力,夺职暂代统领一职,观其后行再行定夺!”

    “臣叩谢陛下圣恩!”

    百骑统领立时感动,语气哽咽着谢恩。

    身为皇帝私军,百骑从来都是粮饷不缺,罚了三个月的粮饷,只能说是走了一遭形式。至于夺职,却并没有真正的给调走,也算是最轻的惩戒了。警醒的作用,远大于惩处。

    果然,只听李世民此时继续说道:“可查清楚了,此事是谁在背后插手了?”

    百姓愚钝,长安一日间涌入无数受灾流民,如果说没有某个势力在背后暗中下手了,是断然不可能的。更何况,没有人插手的话,那些地方的官员也决然不敢放任这么多的流民,一齐的进入京兆府涌入长安城中。

    灾情如火,却往往会成为某些人的机会。

    在更大的利益面前,那些人便会无视百姓生死,更会将百姓作为手上的工具及筹码。只要能够获得更多的利益,这些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茹毛饮血。

    大抵,还是承袭了远古的基因。

    “关中各州刺史似乎并不知情。似乎,这些百姓都是在暗中,被人引到了京兆府周边。然后在昨夜有各地关卡官吏放了口子,这才让那些百姓进到了京兆府来。并且,百骑沿着痕迹,发现更多的百姓,是从各处险地翻山越岭,躲过了地方盘查进了京兆府。”

    听着百骑统领的回答,李世民终于是稍稍冷静了一些,重新坐回御座上。

    关中各地的刺史,没有参与插手这件事情,总算是让皇帝稍稍的安心了一些。如果这些国朝抡选出来的一州刺史,也被人利用插手此事,李世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这座天下还有多少官员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百骑统领的回答,也暴露出,这件事背后也确实是有人插手了的。

    不然那些诸地官吏,也不敢私自放开了口子。

    那些普通的百姓,也不可能会认识那些通向京兆府的道路来。

    终于,皇帝定了结论,缓缓开口:“查一查,是哪一家做的!”

    百骑统领顿时心中一惊,皇帝的意思,是将怀疑对象,放在了那些世家身上了……

    不敢违背,百骑统领立即领命:“喏!”

    “去吧……”

    李世民无力的摆摆手,然后便站起身走出了宫殿。

    明德殿。

    群臣已经早就离开,各自处理政务了。

    中书令房玄龄,这位帝国最有权势的宰相,依旧停留在明德殿里,等候着皇帝的垂询问政。

    自开年以来,朝堂上便是有着诸般杂事,身为宰相本就是劳心劳力。如今,整个关中及北方,都深陷灾情影响。各地奏请赈灾的折子,便是如那雪花一般,每日里都成堆的蜂拥到三省里面。作为宰相,房玄龄也只能是深埋在这些奏章里面。

    各地的粮草调集,军队安排,抚顺百姓,乃至于医药的调拨,都需要房玄龄去思量。

    当明德殿里没了人,只有几名宫女在一旁候着的时候。

    这位还算年轻的宰相,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疲倦,手掌撑着额头,竟然是就这样缓缓的睡着了。

    当皇帝来到明德殿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宰相,疲惫的陷入睡梦之中。

    李世民的脸上,也是流露出一丝关怀来。

    “陛下,要不要叫醒了房公?”

    陪在一旁的干台,静静的走上前,小声的在李世明的身后询问着。

    李世民摇摇头,缓缓的坐在了离房玄龄稍微远一点的位子上:“朝堂艰难,诸事缠身,房公亦是辛苦。朕自登基,便是万般艰难。这座天下,更是每日里都有万般杂务,玄龄比之朕更是艰难。”李世民此时有些感慨,皇帝并不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也不好做,人世间的事情就没有容易轻巧的,想着事李世民抬头:“将今日三省六部诸卿商议的结果,拿来于朕!”

    朝堂议事,不论皇帝是否在场,都是有专人进行记录的。这样做,便是为了好在后来审查回顾,也是为了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每一条政务政令也能有来龙去脉。

    干台领命,便是亲自去了殿中一旁,取了本今日明德殿内群臣商议的本子,送到了皇帝面前。

    当房玄龄缓缓醒过来的时候,便是看到皇帝正在翻阅着奏章。

    连忙的,这位帝国宰相起身,快步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臣失仪,请治罪!”

    看着终于是醒了的房玄龄,李世民也只是微微一笑,放了手中山南道调拨粮草的奏章:“玄龄辛苦,某是知晓的,怎会怪责治罪!”

    “陛下仁爱,臣不胜感激。”

    李世民站起身,拍拍弯腰作揖的房玄龄肩膀,然后拉着自己的宰相向着明德殿外走去,一边开口道:“你我虽是有君臣之分,但更有兄弟之义。这些虚礼,就不要再做了。”

    干台在前头,领着内侍推开了明德殿的殿门,眼前暴亮。

    房玄龄摇摇头:“国朝礼仪,不应以私废黜。对陛下恭敬重视,便是对臣自身的尊敬!”

    言至于此,李世民也无可奈何。

    轻笑两声,手却是没有松开,依旧拉着房玄龄到了明德殿前的平台上。

    看着眼前座座宫殿,李世民松开了手。

    “今日你们的商议,某看了,玄龄辛苦了!百姓为重,灾情不是我等能够控制的。但那些百姓既然来到了长安,不管是为何原因。你我君臣,却是要将这些百姓安置妥当,万万不可让百姓再受疾苦。

    新丰侯那小子当初弄得精盐,到如今获利颇多,当初是入了秦王府的私库。等到某登基后,依旧是记在内库账面上的。如今国朝有难,朝廷艰难。这笔账,往后便划到户部吧!也算是朕,自己为百姓尽的一份力吧!”

    此时大唐还未有盐课,房玄龄不知皇帝这番话的意思,是想要将往后大唐的盐课提上来,还是单纯的为了那些百姓。但是此时,多了一份钱粮,却总是好的。

    房玄龄立马转身弓腰,叉手作揖:“陛下仁爱,宽待子民,实乃我大唐之福分!”

    说到这里,长安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了,剩下的便是要看各处的官员具体去做了。

    三省里还有诸多事务,房玄龄本想就此离去出宫。

    然而,李世民显然还有话没说。

    还没等房玄龄开口,李世民便是开口道:“今日,太极宫那边来了话,说是太上皇召了新丰侯入宫。太上皇更是与新丰侯,在西海子边垂钓了好一会儿。”

    房玄龄稍露疑惑,不知好好的,为何皇帝,会突然说起这件事情来。

    让房玄龄更加不知道的是,原本在太极宫中整日享乐的太上皇,为什么会突然召见被严令在家的新丰侯。

    不由的,房玄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个被现今的皇帝下令居家的侯爷,被一个成了太上皇的前皇帝召见。这件事情发生了,大抵古往今来都是要和阴谋扯上关系的。

    想到此处,房玄龄连忙开口解释:“大抵是太上皇久在宫中,新丰侯又跳脱惯了。所以,太上皇才召见了新丰侯……”

    说这番话的时候,房玄龄心中都有些发虚。

    不过,所幸的是李世民却是淡淡的笑了起来,看了眼宰相:“阿耶这些年辛苦了,如今徒然放下了政务,大约也是无所事事。新丰侯又是阿耶他当初给的圣恩,召了入宫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也不知李世民这番话,到底是说给房玄龄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总之,李世民继续开口道:“事后,阿耶命了新丰侯去延福观里,说是让那小子祈福……”

    延福观,那可是长公主殿下为大唐、为皇室祈福的地方!

    到这个时候,房玄龄终于是心中一惊。

    不由的想到,原本性格也是活跃的长公主,突然之间就说要出家入道。

    这件事情,似乎还是当初长公主殿下,从关外回来后,就提出来的。

    难道袁淼那混账小子,和长公主有情弊?

    要不怎么说房玄龄能做到大唐中书令的位置上。

    就是这番心中的猜测,便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话,房玄龄不接不行,接了也不好。

    但是什么都不说,更不好。

    无奈之余,房玄龄也只能是缓缓开口:“少年人,心性总是不定的。太上皇此举,大概也是想要新丰侯多些虔诚……”

    看着俯身弓腰的房玄龄,李世民轻笑了起来。

    李世民自然是知道,如今的房家小娘子,已经成了新丰侯夫人。

    皇帝又是抬起手,拍在宰相的肩膀上。

    “说到这,某倒是想起来了,如今玄龄往日最是宠爱的那个幺妹……奉玉是吧!现在,倒是也和新丰侯成婚有些时日了!”

    房玄龄干笑一声:“再是宠爱,女儿家总是要有个归宿的。新丰侯虽然起于微末,但秉性忠厚。幺妹能嫁给新丰侯,臣也是安心的……”

    李世民不知不觉的沉默了。

    目光也有些飘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然而,李世民才开口道:“某虽然身为皇帝。但现实太上皇的儿子,再是皇子皇女的阿耶。家事国事,到了如今都不能以一家概之。为君者,虽权柄在握,但亦是有诸般束缚。事事艰难,百姓有万般苦难,某亦有万难之处!”

    “君王社稷!自然是千丝万缕,皆系于陛下一人身上。如今虽有灾情,但往后总是要天下承平的。陛下辛劳,臣子与百姓,自然是会知晓的。”

    今日的皇帝大抵是奇怪的,房玄龄自觉思路都有些跟不上了,也只能是捡着平和些的话劝慰着。

    李世民笑了,脸上的笑容很是欢喜。

    背起了双手,李世民变得很是爽朗,开口道:“让幺妹那孩子,好好的过日子!要是新丰侯那混账玩意,欺负了幺妹,只管让幺妹说于朕或是皇后来听。朕替幺妹,教训新丰侯!”

    皇帝又是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要是袁淼再次,大概是要感叹老丈人实在是太难了。

    房玄龄自然是做出感激摸样,叉手弯腰作揖。

    “臣代家女,感谢陛下抬爱!”

    “去吧!盯紧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