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陷沉沦

第二章 声音

    满是铁锈的水龙头里不断流出灰色的水,布满水渍的蓄水池里,一双苍白的手捧起一手心水,拍打在脸上。镜子里呈现出的,是一张二十出头年轻人的脸。苍白的肤色但不光滑细腻,一双打娘胎就开始熬夜的厚重黑眼圈,还有满是烟渍的牙齿,如果不是五官还算端正,有一个高挺的鼻梁撑住一个颜值基本盘,陈论恨不得给镜子里的自己来两拳。如果给镜子来一拳可以打碎自己,让这一生成为黄粱一梦,那该多好。但在他有自我意识的时候起,陈论就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但在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了解后,让他深刻的了解到了自己的无知和无畏。不过好在对于他这个普通人,这个世界也没有太过于离谱,除了多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但这些都离他这个13号城市d区零时工人太远了,所以活着问题不大,这些年都这么走过来了,但活成什么样?

    陈论走出满是下水道味儿的洗手间,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待,地面上布满了各种类型的酒瓶,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一地的烟头和堆积在一块的烟灰,还时不时点缀几双袜子,它们和酒瓶纠缠在一起。雨水击打玻璃的声音连绵不绝,房间中漂浮着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丝酒精的味道。

    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痛苦的嘶吼和呻吟声从楼上传来,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星期了,这血雨也同样如此。陈论边听边伸了个懒腰,放松的躺在了沙发上,这个从回收站里收来的沙发上散发着霉变的难闻味道,让人作呕。但是习惯了之后,还觉得前调是有点踏实的木香味儿,中调是加了芥末香菜糖还有盐还合了辣椒水的坏掉的豆腐脑,而后调则是敦厚,舒心,让人轻松的,家的味道---发烂发臭的霉味。或许是陈论的自我开导把,但是在这个一览无遗的房间,这个气味十分贴合。

    陈论面无表情,像是在严肃的欣赏巴赫的复调,那嘶吼和呻吟是这段禁闭时光唯一的调味剂,因为陈论也没有钱去购买可以防血雨的雨衣和雨伞,那血雨无法解释,就和男人无法去解释自己关于速度的问题一样,但是联邦知道怎么去解决这雨的危害和抵御这种奇异现象,但这与不为这个城市做出贡献的人无关,什么叫做贡献?陈论不懂,但大概和市中心的金字塔建筑有关系把,那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的人。但还是不太能够完全明白。上辈子浑浑噩噩,这辈子确没有投个好胎,孤身一人从这个世界的福利院里长大,但至少得到了免费的教育,所以明白楼上的声音确实给了陈论实实在在的愉悦,他觉得这就是贡献。“难怪说咱们工人有力量。活到老学到老,我还是差远了啊。”陈论脑补着楼上的一切,随着声音的高低起伏不断完善脑海里的画面。他知道楼上的邻居是澳远建筑集团的油漆匠,多的也不知道了,但至少是正经工作。陈论砸吧着嘴好似在品味着什么,他知道大概半个小时后就会结束,到时候陪伴他的只有那该死的雨声。

    就因为这该死的雨,作为酒吧气氛组领头羊的陈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和同事们交流工作了,尤其是那些敏而好学的妹妹们,每天都会请教陈论各种问题还有各种内心疑惑,作为知心大哥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他的30度暖气。当然作为一名优秀的打工人,陈论严厉的拒绝了与同事一对一私下教学,这是他的职责操守。在一次酒后他真诚的说明了缘由,是因为不希望他的客户们误会,因为她们都已经不小了,不想她们再收到伤害,这是一个好男人应该做到的事情,也是应当肩负的责任。当时边说着边给身边的“大姐姐”进酒,场面十分火热。但是再大的火还是被这雨给浇灭了。陈论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星期前还有笑脸和酒杯相映红,但是等雨停了,就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咯。心若在梦就在,这是陈论贴在福利院里的忘了是第几百句座右铭,不过大不了就从头再来!这世界不缺大姐姐,不会有人永远18岁,总会成为“大姐姐”。“只要干好一票,就可以马上搬家。”这两年来陈论一直对自己这么说。他希望在下一个两年内可以实现,但是现在有快乐,就先在此处沉沦。

    他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听着像一声有力的怒吼和嚎叫,可还没来及仔细听,一滴,两滴,陈论感觉额头上突然落上了什么冰凉的液体。他下意识地用拿手去揩了揩,鼻腔中却涌入一阵令人作呕的腥味。他愣了愣,望向自己的指尖——那里赫然沾满鲜红的水渍。

    陈论“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他的大脑就好像被门板夹住,卡在其中被不断用力的摩擦和推挤,身体里的血液蹭的往头上灌,眩晕,头痛带动的脖颈上的撕裂感让他几乎晕厥。房间的天花板在他眼里活动,扭曲,伸缩,同时好像在不断的下坠,不断的向他推进,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让他向前伸动上半身,从沙发上摔到地上,口水开始无意识的从口腔分泌,流出,可流出的是参杂着红色的液体,泪腺也在超额工作,随着不断的抖动,眼泪合着鼻涕瞬间就铺满了整个面庞,喉咙不断的伸缩,喉骨的位置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拉扯,“呕,哇,咳咳..................”陈论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被自己给吐出来了,他不断的深深吸气,在控制着吐了出来,但每一次都会被精神上所带来的感受打破,连同身体的痛苦不断如潮水袭来,他晃了晃,力不从心地仰面躺倒在地。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随着而来的是陈论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无规则的抽搐,此时陈论已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