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陷沉沦

第二十三章 那苦难

    四周的灰尘不断的再增多,突然陈论被吸入其中,在漩涡里面不断的坠落,那种失重感让陈论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内脏都要飞出来了,那黑暗的深处形成的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直到将陈论吸入其中。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那轮子般的座天使,他的精神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陈论的目光瞬间木然,一瞬之间堕入那最深处的黑暗.........

    陈论一直沉默的来回踱步,因为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记不得了,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内心癫狂。眼前有一个围着头巾的少女,脸上挂满了泪珠,一直在看着陈论。陈论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因为心中一直涌现着莫名的悲痛和不可言说的苦闷,眼前的少女莫名的让他冷静,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他的头颅靠在少女的肩膀上,不断的来回蹭着,就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狗,直对着她那挂满泪珠的脸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悲伤,悸动,却带着让人沦陷的温柔,她的嘴唇抖得厉害……

    少女的记忆涌入陈论的大脑,陈论此刻就像是成为了一个观众,他的大脑就像是一个放映机,而他就在观看者荧幕上这个少女的一生,那母亲的重病离开,父亲哥哥走入迷雾前朝她招手,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出卖自己最贞洁的身体,被那些人践踏着自己的尊严,遇见一个长的和陈论一样的男人,并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出言抨击他,那一句满脸泪痕的“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一点一点的在陈论的脑海里放映,他自己的记忆还有那一段尘封的记忆也在不断的回到他的脑海里,那一只被无数人打死的老马!

    突然陈论迅速俯下身去,伏在地板上,吻了吻她的脚。少女惊恐地躲开了他,就像躲开一个疯子。真的,看上去他当真像个疯子。

    “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是做什么?伏在我的脚下!”她脸色发白,喃喃地说,她的脸上涌现出疑惑和恐惧。

    “我膜拜的不是你,而是向人类的一切苦难下跪,”陈论此刻也已经泪流满面,“你听我说,”“不久前我曾对一个欺侮人的人说,你为什么要伤害那无辜的少女啊!你的悲痛和苦闷难道是因为她们吗?这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你那不可磨灭的伤口啊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啊!”

    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内心里也被充满了悲痛,那无可克制的悲悯将他的精神彻底的击垮,“那个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啊!他那充满了暴力和疯狂的枪口可曾对准真正的目标啊!他们的愚昧和无知,到底是因为而产生的啊!我恨啊,我恨他们的弱小和愚昧,也痛恨自己的无能和弱小,我也无法帮助他们啊!我也无法帮助你啊!”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啊,我听不明白。”少女惊恐地喊道,“可我……我是个可耻的女人,我是个很大的大罪人!我只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啊!上帝啊!我罪无可恕!唉,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只是想要活下去,难道,我这样的罪人,连生存都是错的吗?上帝啊,你告诉我的不是这样!”

    “我这样谈论你,不是因为你的耻辱和罪恶,而是因为你所受的极大的苦难。至于说你是个大罪人,这倒是真的,”陈论的声音就像是在嘶吼,“你所以是罪人,就因为你犯下了最大的罪,白白毁掉了自己,出卖了自己。这还不可怕吗!你过着自己这么痛恨的卑贱生活,同时自己也知道这是你自己造成的啊!这样的你既不能帮助任何人,也救不了谁,这难道还不可怕吗?最后,请你告诉我,”陈论几乎发狂似地说,“这样的耻辱和这样的卑贱怎么能和另一些与之对立的神圣感情集于你一人之身呢?要知道,自杀!自杀!毁灭自己把!只要将自己杀死,一下子就结束这一切,倒更正确些,正确的死去,明智的选择死亡把!”

    “死吧!死了之后一切都没事了!而现在,就是您又为什么要为了生存而去攻击一个好人啊!”

    “难道为了你们而付出是错的吗?难道为了你们的生存而努力是错的吗?难道上帝告诉了你要庇护伤害你们的人吗?那些侮辱你们的人啊,难道就不能杀死他们吗?难道你们是可以沟通的吗?不会的!不会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语言是贯穿所有阶层所有物种所有一切的!那就是暴戾!那就是暴戾!唯有彻底的,不妥协的!才能够改变啊!”

    “可是,可是我真的听不明白!我只知道如果我死了,谁去照顾我的奶奶呢?还有我那可怜的父亲还有哥哥。”索尼娅有气无力地问,十分痛苦地看了他一眼,但同时又好像对陈论的建议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从她看他的目光中,他看出了一切。可见她自己当真已经有过这个想法。也许她在绝望中曾多次认真反复考虑过,真想一下子结束一切,而且这样考虑时是那么认真,所以现在对他的建议已经几乎不觉得奇怪了。就连他的话是多么残酷,她也没有发觉,他对她责备的意思,以及对她的耻辱的特殊看法,她当然也没发觉,这一点他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他完全明白,她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卑贱,极其可耻,这个想法早已使她痛苦不堪,折磨了她很久了。他想,是什么,到底有什么能使她至今还下不了决心,一下子结束这一切呢?这时他才完全明白,是她的亲人,这个不幸的家庭,陷入半疯狂的哥哥、害了肺病的父亲,已经垂垂老矣的奶奶,对她起了多么重大的作用啊!

    虽说这样,然而陈论还是明白,当然,他明白,少女的处境是社会上的一种偶然现象,虽说,远不是个别的和特殊的现象。但是这偶然性本身,还有这一定的文化程度,以及她以前的全部生活,似乎这一切会在她一开始走上这条令人厌恶的道路的时候,立刻就夺去她的生命。那么是什么在支持着她呢?不会是欲望吧?显然,这种耻辱只不过是机械地接触到了她;真正的银荡还丝毫也没渗透进她的心灵:这一点他看得出来;她就站在他面前,这是真的……

    “不过难道这是真的吗,”陈论在心中暗暗惊呼,“难道这个还保持着精神纯洁的人,会终于有意识地陷入这个卑鄙污浊,臭气熏天的深坑吗?难道这陷入的过程已经开始了?难道仅仅是因为这耻辱已经不是让她觉得那么厌恶,她才能忍辱至今吗?不,不,这绝不可能!”他像失心疯那样叫喊,“不,使她直到现在还没有自杀的,是关于罪恶的想法,还有他们,那些……如果到现在她还没有发疯……不过,谁说她还没发疯?难道她有健全的理智吗?难道能像她这样说话吗?难道一个有健全理智的人能像她这样考虑问题?难道能够这样坐在毁灭的边缘,就像坐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深坑边上,眼看就要掉下去,可是有人提醒说这太危险的时候,却塞住耳朵,置之不理吗?她怎么,莫非是在等待奇迹吗?奇迹?上帝可以给她带来奇迹吗?大概是这样。难道这一切不是癫狂的迹象吗?”

    陈论把思想执拗地停留在这一点上,他更加凝神注视着她。

    “您经常这样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吗?”他问她。

    少女默默不语,他站在她身旁,等待回答。

    “如果没有上帝呢?如果上帝已经死了呢!”陈论已经彻底的疯狂,丝毫不在意这个世界存在的不可言说的东西。

    “要是没有上帝的话,我会怎样呢?”她很快而且十分坚决地低声说,抬起那双突然闪闪发光的眼睛匆匆地向他看了一眼,并且用双手紧紧攥住他的一只手。

    “我相信存在上帝,我相信!”少女的眼神坚定的望着陈论。

    “可上帝为你做什么了?”他继续追问她。

    少女沉默了许久,好像无法回答。她那瘦弱的胸脯激动得一起一伏。

    “请您别说话!请您别问了!您不配!……”她突然严厉而愤怒地看着他,高声呼喊。

    “真的疯了!真的疯了!”他暗自坚决地反复说。

    “上帝在做一切!”她很快地低声说,又低下了头。

    “这就是出路!这就是对这条出路的解释!”他暗自作出结论,又细细打量着她。

    他怀着某种奇怪的、几乎是痛苦的、前所未有的感情,细细端详这张苍白、瘦削、轮廓不太端正、颧骨突出的小脸;细细端详这双温柔的浅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能闪射出那么明亮的光芒,流露出那样严厉而坚决的神情;细细端详这瘦小的身躯,因为愤懑和发怒,这身躯还在发抖;这脸,这眼睛,还有这身躯——这一切使他觉得越来越奇怪了,他几乎觉得这是不可能的。“狂热的信徒,狂热的信徒!”他暗自反复说。

    床边放着一本书。陈论踱来踱去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它;现在他把它拿起来,看了一眼。书是皮封面的,已经破旧了。

    “这是哪儿来的?”他从房屋的另一端对她大声喊。她仍然站在原处,离桌子三步远。

    “教会赠予我的!”少女仿佛不乐意似地回答,也不看着陈论。

    陈论把这本书拿到少女的身前,动手翻阅。

    “您最爱的是哪一段,请您读给我听。”他突然问。

    少女执拗地看着地上,没有回答。他稍稍侧身对着桌子站着。

    “请您读给我听!”,她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请您出去!”她严厉地低声说,并没有向他走过去。

    “请你找出来,念给我听听,”他说,坐下来,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托着头,忧郁地朝一旁凝望着,做出在听着的样子。

    少女不相信地听着陈论说完了他奇怪的愿望,犹豫不决地走到桌边。不过还是拿起书来。

    “难道您没看过?”她问,隔着桌子,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严厉了。

    “您念吧!”

    “在教堂里也没听到过?”

    “我不去教堂。您不是经常去吗?”

    “不,”少女低声说。“我也不是经常去。”

    陈论的神经受到越来越大的刺激。他的头眩晕起来了。

    “可是我知道,只要足够虔诚,一定能见到上帝。”

    “上帝?是那世间已经荒芜一片,充满了死亡和暴戾,还高坐在上面的旁观者吗?是无数的所谓虔诚的信徒们已经要饿死了,还不知道身在何处的上帝吗?是那畸形样的天使侍奉的存在,是欺骗!奸诈!恶心的骗局!”陈论的精神越来越偏激和癫狂,他的身体也开始了无意识的颤抖!

    “你念吧!”他突然坚持地、气愤地喊了一声。

    “您念把!”陈论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着,他已经开始抽搐的倒在了地上!

    少女一直犹豫不决。她的心在怦怦地跳。不知为什么她不敢念给他听。陈论趴在地上,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让他无法去看眼前的少女。

    陈论的精神已经快要奔溃,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那无尽的黑暗已经快要将他拉入,永陷沉沦!

    直到少女的声音响起,

    “上帝啊!求你听我的祷告,求你垂听我求助的呼声!我在患难的日子,求你向我侧耳,不要向我掩面。我呼求的日子,求你快快应允我。我的生命像烟雾消逝,我的身体如炉火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