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

    路明非出门时还能听见知了的声响，它们为夏天的过去落一场幕作为尾声。抬头可以看见有些树叶边缘已经开始泛黄，都说一叶知秋，现在正是到了这样的时候。

    风从树叶中穿过发出阵阵摩擦声，树影斑驳。路上行人屈指可数，偶尔驶过几辆汽车，还有从车窗中掠过去的风声。

    仕兰中学门口依旧车水马龙，钟声响起。

    “你的选择是什么？”

    他抬头，台上教师在讲着什么，路明非没有听清楚，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模模糊糊间听到不少，还不能避免，声音直接钻进他脑子里面，几只啄木鸟在砸吧个不停。

    “......我说，你的手链......”

    “哈？怎么会去那里......”

    “...昨天作业写了没......”

    “哎呀，今天晚上要开会啦，阿巴斯会长......”

    阿巴斯？路明非心中突然升起浓郁的怒火，他不知道这怒火从何而来，它如此强烈，也如此旺盛：“你们在说谁？”

    路明非仿佛重回了过去那个强大又羸弱的身体，这具身体喘起气来仿佛抽风的手风琴，李嘉图很少这样动怒了，他想着哪个**|崽子还说什么阿巴斯，师兄不是回来了吗......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正在做的事，他们愣愣地看着少年，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看了一圈模糊不清的面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又在生气什么，他站起身来，跑到教室门口，伸手推开门。

    外面是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同样看不清楚，但这不重要，他们只需要对他喊，“路明非！冷静！”

    他一拳打在离他最近的人脸上，将其打倒在地，然后继续往前走，愤怒与痛苦交织而产生的情绪不会简单轻易而散。

    一群人挡在了他的前面，“路明非！冷静！”

    所有人都在劝他冷静，他为什么要冷静，他看起来不冷静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冷不冷静，这群人怎么口口声声说着要他冷静。

    “快劝劝他啊！”几个人连忙跑向上课的教授。

    年轻的教授站在台上，看着门口发生的情况，眼中充满了疑惑。

    “他来干什么？“教授心中疑惑，这种事怎么轮到了他头上，虽然早就听说S级出了点问题，怎么就被他碰见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教授，管不得S级的事情，只能拿起话筒说道：“各位同学，请先安静，请安静下来！”

    他话音刚落，下面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群人看着路明非出去的方向开始鼓掌。

    这时路明非已经出门而去，几个人倒在地上，活像自由一日被误伤的无辜人员。

    一切渐渐平息。

    转眼伊莎贝尔拉着他：“会长你跑到哪里去了？狮心会那边占领高地......”

    恍惚间又是一场盛宴，从天而降的捧花落在他怀里，路明非抬头看向这一天美丽的不可方物的新娘，加图索夫人露着加图索夫人不应该展露的灿烂笑容：“看来下一个就是你了师弟......”

    红发的少女把小黄鸭捧到他面前：“Sakura......”

    逐渐看不清，也逐渐听不清。

    上一场闹剧结束了，现在剧院来到了卡塞尔。这是一个由无数场雨叠加在一起的雨季，哗哗啦啦永不停歇。

    “好久不见，哥哥。”

    路鸣泽把纯白的玫瑰放在坟墓前，希尔伯特.让.昂热，这个心里藏着怒火和铁矿的男人最后终于烧死了自己。

    路明非穿着黑色的礼服，盯着墓碑上的昂热平生。

    “为了避免一切结束，你决定不去开始。”路明非开口，他化用了一句诗，如果路主席没有任性去往北冰洋，没有执意去找一个只存在他脑海里的人，或许日子就会变成这样。

    “但是已经开始了，在那个时候回头也不会改变什么。”

    路鸣泽看向他：“那么，如果真的从头开始——我是说从你签下那份邮件开始，哥哥你会继续不去开始吗？”

    “那当然不会，已经打过的CG没必要再去试了。”

    路鸣泽看着他，黄金瞳里溢满了几千年的悲伤，“不，你会，你从来都不会选择我。”

    “你的选择......”

    他又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空旷的冰原上，素白遍布一切，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也看不见其他的颜色。寒风呼啸，卷起一层白雾。

    他手握在“沙漠之鹰”上，感觉刺骨寒冷。呼出的气体在他眉梢上凝结成细小的冰屑，随着他喘息缓缓飘落，最终消散。他的眼睛不甘心地睁着，似乎还没有从这个噩梦中清醒过来，他看着眼前的狰狞的看不清过去样子的身形。

    “路明非......逃......”

    狮心会会长把折刀送进学生会主席的肩胛骨，鲜血从里面慢慢汩出来。

    路主席只能迎着熟悉的刀刃，终结故人。

    空旷的钟声敲响，单调孤独一遍遍回荡。

    窗户敞开着。

    风把窗帘吹起来，露出一个孩子的身影。

    泠泠月光泼洒进来，无云的天空哪怕从狭小的窗户里来看也是意外的空旷。

    “你来了。”

    不用去看，虽然男孩身形在月光下有点模糊，逆着月光面容也是一片昏暗，他也早就忘记路鸣泽的样子，只知道一双黄金瞳。

    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小魔鬼穿着黑色礼服，胸前口袋里放着叠好的白色方巾，领口别着白玫瑰。

    “好久不见。”

    “我以前问过哥哥你要不要交换，现在，你选择吗？”

    他淡金色的黄金瞳溢满了情绪，十三四岁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千年的沉默与悲伤。

    “选择什么？”

    “你依旧选择去吗？”男孩轻声问。

    没有听到回复，魔鬼看起来很伤心，他再度说：“哥哥，你从来就没有选择过我。”

    “你已经忘记了，你跟这个年代格格不入，你就算告诉他们说你马上就要死了也没有用，谁理你呢。”路鸣泽补充了一句，“哥哥，你今天好沉默啊，做了噩梦吗？”

    他的声音尖锐起来：“还有什么能让你难过，明明我已经替你难受了！”

    路鸣泽坐在窗户边上，仿佛马上就要跌下去。另一个人坐在床上刚刚从无休止的梦中醒过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一起沉默，看着月亮。月光清冷如水，照在身上投下浅浅的影子，浮世安好。

    “那，祝哥哥武运昌隆，出师大捷。”

    路鸣泽摘下帽子弯腰，从窗户掉落，消失在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