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神钟

第十八章 夏季先行篇 林岁羽的信

    “雨猫:

    一晃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不知道你现在在景城过得怎么样?我听云狸说,你最近还算开心。

    我认真地把你写给蒋师的信重新看了一遍,也去了你的老家走访……我很后悔,当初对你说那么严苛的话。也许在你的心里,我一直都是那样的不近人情吧。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人们只对自己亲近、疼爱、了解程度很深的人才会具有较强的共情。

    而从前的你跟我,算是很陌生吧。

    所以我才用那样严厉的态度来要求你,批评你不够坚强,当时的我又算什么呢?一个自以为是的理中客罢了。

    越是了解你,我就越是愧疚和心酸。

    小猫……就让我这样叫你吧。

    小猫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我想在那些无助的岁月里,你一定期盼过无数次,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将你带出绝望。可是你又清楚明白的知道,那对你来说,只是幻想和奢望。

    我的小猫已经很坚强了。

    没有依靠别人的拯救,而是自己一点点在艰难中长大了。

    是命运对你太残酷了,你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不是你的错,任谁也无法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摔打和折磨。

    在未曾痊愈的情况下,又增加一层层的伤口……

    你受的苦,我都知道了。你的委屈,我都明白。

    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吧。

    我想领养你这只可爱的小猫。

    以下是领养申请人,即我的具体情况介绍:

    我叫林岁羽,今年27岁,学士境界(博士毕业),身高一米九六,职业医生。会洗衣做饭,会打扫卫生,会治病救人。全年收入稳定,前景情况乐观。父母双全,没有兄弟姐妹,不抽烟不喝酒,有车有房,没有恋爱经历。

    emmmm……

    是不是太物化了?不够浪漫……

    我也想说很多自己的生活细节给你听,但是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父母与我的感情。在机场见到他们时,我甚至感觉自己见到了两个陌生人,只不过是认识的陌生人。

    可是我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

    我都忘记了呀。

    这种症状,或许和应云城里的钟声有关。

    我记得自己是听过一回钟声的,之后,我对过去的一切,有些还有印象,但那种印象,就像是隔着荧幕看别人的人生。并不是我自己的人生。

    钟声是一个谜,但这个谜,我不打算去解开了,因为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林岁羽。”

    这封信林岁羽当时并没有寄出去,他只是把这封信放在了床头,他想,有一天,等雨猫了解了他的心意之后,才是合适的看信时机。

    而雨猫收到的信,是一束又一束的干花,每一束干花都带着一封信笺,信笺上写着一首首小诗。有的是林岁羽自己写的,也有的是古人写的情诗。

    收到了第九十九封信后,雨猫开始回信了。

    她回的信偶尔是一颗小石子,偶尔是一张照片,也有时候是一片叶子。

    林岁羽也开始寄给她一些其他东西,有时候是一本写满笔记的书,有时候是一些画,还有的时候是他亲手做的一些小手工艺作品。

    比如一朵云,一座小木屋,木雕的雨猫和岁羽。

    两人你来我往,林岁羽就这样凭借着耐心和用心,慢慢靠近了雨猫的心。

    在一场雷阵雨后,雨猫收到了林岁羽寄来的机票,是飞往杭州的。里面还有一副水墨荷花,和一首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雨猫笑了。

    两天后,林岁羽在西湖边上等到了雨猫。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林岁羽安排了小舟游湖。

    “先穿上这个。”

    他递给雨猫一顶纱帽,戴上之后笼罩全身。

    “待会可以防蚊。”

    上了小船之后,雨猫才发现没有船夫,是林岁羽开船摇桨。

    清风徐来,荷叶顺着风起伏,翻涌碧色水浪。

    荷花点缀其间,偶尔有花瓣飘落,便有锦鲤游动期间,想要食取花瓣。

    林岁羽将小舟驶入西湖深处后,便不再摇桨,任由小舟随波逐流。

    船上备有一壶冰糖雪梨,一盘酸梅,一碟花生米,还有一捧开心果……以及一盒胃药。

    “你胃不好,吃甜食之前,最好先吃点药垫着。”

    看着林岁羽认真的神情,雨猫并没有觉得浪漫氛围被破坏了,反而有些感动。

    这世上所谓的罗曼蒂克之事,大多生死缠绵,只顾雪月风花……

    像这样点滴都记挂在心头的温柔,或许才是白衣雨猫所向往的温暖。

    “好。”

    ……

    两人对饮,谈诗,游湖,赏花,不知不觉间,天色向晚,漫城黄昏。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雨猫不知道为什么,喝了点冰糖雪梨,也觉得自己醉了。开始在船上耍酒疯,拿杯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

    林岁羽也站起来,扶着雨猫,让她小心别摔了。

    雨猫顺势靠在林岁羽怀里,看着夕阳西沉,醉意朦胧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说,这样美好的时光,我们能一直拥有吗?”

    “会的。”

    得到了林岁羽的答案,雨猫便看了一会儿夕阳,闭上眼睡着了。

    等雨猫再醒过来时,发现满湖都是花灯,像是天上的星星都掉进了水里。而小船已经飘到了岸边。

    岸上梨花盛放,间或有樱花桃花夹杂其中,林岁羽吹奏横笛,缓缓而来,小舟边上的宫灯处停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欲与君相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愿意吗?”

    林岁羽向雨猫伸出了手,此时,雨猫在湖中,他在岸上。如同曾经,雨猫在低谷,渴望有人带她走出去。

    此时此刻,望着周围这诗画盛景,雨猫感受到了岁羽的用心,就算是宗师境界想要布置这样宏达,违背自然规律的场景,也要花不少时间。

    抬头看林岁羽,一身浅色青衣,温润如玉,眼神专注而温柔的看着自己,等待一个答案——

    “愿意。”

    小小的手搭在了林岁羽的手心里。

    林岁羽一把揽住雨猫,雨猫低头将幸福的泪水蹭在他宽阔的胸膛。

    以后,她就是他的小猫了。

    以后,她再也不是没有家的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