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以貌识人。

    强者，以气识人。

    尽管那牢中人类的气息虚弱得让人心疼，但罗文依然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来。

    因为她的气息，实在太过独特！

    但比起初次相遇的她，此刻的她却拥有着更加独特的气息，那种气息留有曾经的影子，却更增添了几分虚无与飘渺，又多了几分完全矛盾的厚重与凝滞。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时间”的气息吧。

    罗文静静地看着。

    他还并不知道这里是一处拍卖场，那些故作仪态的神魔异物落入他眼中，浑身都是冰冷残酷的从容。

    鳄鱼头蜘蛛身的魔怪、肤色苍白仪态高雅的吸血种、如雕像般的石像魔、与人类一般无二的拟人族、包裹着慈善外衣的古老寿族……

    如此众多的族类聚集在这大厅内，所有生物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盯着这边，或者惊讶，或者淡漠。

    但罗文知道，在自己来此之前，他们的目光应该全都是盯着台上，盯着那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类女子。

    这是公开处刑的现场，还是罪恶审判的仪式？

    怜悯这种东西，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他们的脑子里一般。

    “这样的脑子，就算砸碎了也应该没关系吧？”

    罗文自觉和台上的那个女人没有多少交集，两者之间甚至有些仇隙，但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上，在这悲凉残酷的现场里，他自然而然就与那个女人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去思考。

    那或许，是对同为人类的一种共感吧。

    罗文在半空中迈开步子，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视野压制，一步步向那拍卖台走了过去。

    他前方不远处就有几个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模样滑稽的恶魔，那几个恶魔都有着大体的人形，但身上直棱出的硬角和爬行动物般的脑袋让他们显得格外丑陋。

    但外貌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代表内在。

    ——他们很强大！

    能出现在这珍宝拍卖会内的，没有一个不是立于常识顶端的强者。

    但强弱的概念，永远是相对的。

    蜥蜴脑袋的恶魔猛地瞪起腥黄色的竖瞳，一束死光急射而出，那是能让神经麻痹、血液冰冷的麻痹视线，那效果虽不如石化之光般立竿见影，但却是直接针对生物内部发起的攻击。

    希特是从小恶魔一路进化而成的大恶魔，他自称“蜥蜴男爵”，有着宝石龙的血统，后将一口龙息炼化，另辟蹊径从眼中射出，就有了那能麻痹神经的【麻痹视线】，只要被他的目光瞪上的猎物，基本都会陷入神经麻痹不能动弹的状态。

    但同时，猎物的意识依然保持清醒。

    希特最喜欢从猎物的脚底开始一寸寸将它吃掉，让猎物的痛苦与恐惧无限放大。

    那痛苦与恐惧对恶魔来说是最好的调味剂，希特尤其喜欢。

    他吐出猩红色的舌头，目光贪婪地看着被麻痹视线照到的罗文，这就是将龙息炼化为视线后的好处，阴毒，残忍，防不胜防!

    “这个人类就归我了，你们不准抢！”

    仿佛已经尝到了那鲜活的美味，希特猛地吞了口******但他没有发现，就在他身后的另两个恶魔早已悄悄退开，那两个恶魔方才还在与他谈笑风生，三人互相交流着血酒的美妙腥味，对那拍卖上的无价之宝评头论足，气氛好不热闹。

    “愚钝的东西。”

    “从杂种蜕变来的下三滥恶魔，还自称男爵？”

    “你的死证明了你的目光短浅，一个混血杂种，还妄图与我等纯血恶魔称兄道弟？”

    那两个恶魔彼此交流着想法，满怀恶意的目光轻蔑地看着希特的背影。

    ——这就是恶魔的阶级制度，依然如旧时期的人类般残忍。

    而果然如二人所料，希特的蜥蜴脑袋在下一秒就已经离开了脖子。

    他的脑袋在空中旋转，双目爆瞪而出，他还没有死，恶魔哪有那么容易死？只是脖子断了而已。只要重新接上，他还能继续活着。

    但遮蔽视野的一束红光彻底泯灭了他的希望。

    他终究还是死了，只是将死之际，他还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麻痹视线为何不起作用，就像它永远也理解不了为什么给他致命一击的会是方才与他相谈甚欢的恶魔同伴。

    “呵呵。”额头长角的白面恶魔微笑着缩回了手，他的指尖尚且残留着一点未曾敛去的红光。

    方才，被罗文随手一剑斩断脖子的希特，就是被这白面恶魔一指点杀。

    背后补刀这种事情，对恶魔来说实在习以为常，白面恶魔的恶质行为竟然没有遭到任何指责!

    但他得意的笑容才刚刚泛开，那张惨白的脸便迅速僵硬。

    ——他的脑袋也成功享受到了空中过山车的滋味。

    一步杀一人，滴血不沾身。

    罗文从人群中走过，他肆意挥舞着长剑，看不顺眼的就斩了他的首级，看得顺眼的便留他一命。

    这是无法之地，混乱之地，聚集在这里的人神魔没有一个不沾满无辜者的鲜血，若打开裁决之眼，那看到的肯定是一大片的漆黑。

    所以遇见想杀的，也就杀了，哪需要那么多思考。

    窜起的头颅像是碳酸饮料的盖子，名为“血”的汽水喷涌而出，无头的身躯像是被收割的麦秆一样成批倒下。

    这整个拍卖场内，越发显得寂静而冰冷。

    没有过多的对话，没有无意义的交流，杀戮的戏码便在这悄无声息中上演着。

    十数秒后，袖手旁观的人神魔们也终于意识到了独善其身的想法要不得，这突然闯入拍卖场的人类绝不是仅仅冲着万物阁而来！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吼！”

    脾气暴躁的熔岩巨兽猛地一锤地板，赤色的冲击波伴随着一道夸张的裂缝冲过人群，瞬间轰杀至罗文的面前。

    人类的密咒师缩拢身体，让自己躲在柱子的角落，化为实质的黑色咒文从他嘴角飞快溢出，急速勾勒出一个骷髅头的图案。

    紧接着，那骷髅头猛地一沉，就此钻入了地板以下，然后从下方隐秘潜行，又从罗文的脚下偷袭而出！

    那是【即死咒文】，是如癌细胞般植入根源的恶毒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