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钟，是钟小兵的下班时间。

    龙利婷把钟小兵叫到了综合办公室。

    经过大半天时间，龙利婷发动的捐款活动结束了。

    龙利婷要把本次筹集到的捐款，如数移交给钟小兵。

    在办公室，龙利婷先让钟小兵看了登记本。

    上面详细罗列着每一笔捐款，以及捐款人的亲笔签名。

    登记本页面的下方，还有捐款统计。

    全公司五十六名员工，除去钟小兵和曾丽英两位当事人，其余五十四人全部参与捐款。

    其中，有四十人各捐一百元，有十三人各捐两百元，老板娘龙利婷一人捐一千元。

    共筹集到资金柒仟陆佰元。

    龙利婷对钟小兵说：“数目不是很多，比我想像的数目要少一些，这几千元钱，或许只抵得上你奶奶治病费用的几分之一，但愿能够分担一些。”

    钟小兵觉得，无论钱多钱少，都凝聚了几十个人的爱心。

    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上午，龙利婷和肖经理的捐款，钟小兵已经收下了。

    现在，龙利婷把余下的陆仟肆百元现金，移交给了钟小兵。

    他把接收到的陆仟肆佰元钱，与先前的一千贰佰元钱，合在了一起。

    整整柒仟陆佰元捐款，合成了一小叠。

    钟小兵小心奕奕地把钱放进衣兜，然后，在登记本的接收人姓名空白处，签上了他的姓名。

    “身上放着现金，小心些！”龙利婷叮嘱他。

    “我一会儿就到楼下银行的自动存款机上存钱，存入卡上。”钟小兵说。

    在兴兴工业园大门外面三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西州银行的储蓄所。

    储蓄所旁边，有一台自动存取款机。

    钟小兵所说的楼下自动存款机，就是指的这台机器。

    龙利婷自然知道它。

    “好的，你存好我就放心了。”龙利婷说。

    钟小兵谢过龙利婷，去打了下班卡。

    他在公司厨房吃过员工免费晚餐，才下了一号楼。

    他要到园区宿舍楼去一趟。

    他的西州银行卡，放在216宿舍的帆布包里。

    他必须先拿到银行卡，才能去存款机上存钱。

    这次，钟小兵不再顾忌碰见任何熟人，不再绕一号楼兜圈子，而是径直走上一号楼通向宿舍楼的大路，直奔而去。

    实际上，在这个时段走向宿舍楼，在路上遇到本公司员工的可能性非常小。

    公司大部份员工都是普工，他们晚上八点钟才下班。

    此时此刻，他们在二楼公司里面没有出来。

    至于下了班的龙利婷、杜总、肖经理三个人，其中前两人从未住园区宿舍，肖经理住过但已不住，他们都不会走通向宿舍楼的这条路。

    钟小兵上午被龙利婷跟踪过一次，相信她不会再跟踪第二次。

    他相信她不愿意把他住在216的秘密告诉杜总。

    即使下班的杜总偶然发现钟小兵行走的方向有点费解，作为主管生产的管理人员，不会产生跟踪的兴趣。

    对肖经理而言，钟小兵住216宿舍已经不是秘密。

    这三个人，都形不成钟小兵下班后在园区滞留的心理障碍。

    他阔步走在大路上，很快到达了园区宿舍楼。

    钟小兵取到银行卡，又到园区大门外的机器上存了现金。

    身上揣的是银行卡而不是现金，确实心理上轻松了。

    快接近兼职上班时间，他必须尽快回一号楼去。

    他折回兴兴工业园，又走在园区大门通向一号楼的路上。

    一路上，大脑始终在盘旋一个问题。

    是从一号楼的电梯直上五楼？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从侧面的步行楼梯爬行而上？

    钟小兵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兼职上班还有五分钟。

    如果从电梯上去，可以行走从容地赶上时间。

    假如要从步行楼梯上去，必须跑步前行。

    累得气喘吁吁，出一身汗。

    不知不觉便进了一号楼。

    电梯出现在眼前。

    钟小兵望了一眼电梯，想到二楼上几十位仍然在坚守工作岗位的同事们。

    蓦地，他有一种作贼似的心虚感。

    他们向他奉献了爱心，捐了救助款，而他，却要继续在公司竞争对手那里，继续捞钱。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位见不得光的反面典型。

    他恐惧乘电梯到五楼那种直线上升的感觉。

    有什么脸面乘电梯上到五楼呢！

    他知道在一百五十天内，在公司同事们面前，他都是一个不光彩的人。

    他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钟小兵从侧面的步行楼梯爬了上去。

    他蹬蹬蹬地跑着，浑身燥热。

    片刻，身上沁出了热汗。

    那件白色的衬衫，被汗粘贴在后背上。

    待他跑进银圣义齿制作公司，满脸通红，样子极其狼狈。

    王志军还没有离开公司，仍然在公司内坐镇指挥。

    钟小兵跑进去，正好遇到王志军从办公室出来。

    两人对撞而过。

    钟小兵把王志军吓了一大跳。

    “咋了？钟师，咋这么急？”王志军止住脚步问。

    “不好意思，差点迟到了。”钟小兵喘着粗气，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王志军和善地笑笑。

    两人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对于钟小兵的为人处事，王志军还是很信得过。

    王志军知道钟小兵会按时来，不会迟到一分钟。

    王志军猜想对方一定遇到了一点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才来得这样急。

    只是，王志军根本猜不到，钟小兵具体遇到的是什么事情。

    “没事，你稍息一下，歇歇吧！”王志军慢吞吞地说。

    语气中一半是关怀，一半是见到钟小兵的满足。

    钟小兵拒绝过王志军的跳槽邀请，甚至拒绝过奥迪轿车的诱惑。

    这个看似固执的钟小兵，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得不向银圣义齿制作公司靠拢。

    王志军转过身去，将双手反剪到后面，优哉游哉地踱开了。

    钟小兵顾不上歇息，找到自己的兼职岗位，坐下来，立即开始工作。

    没有人看见钟小兵衣兜里那张银行卡。

    王志军做梦都想不到，钟小兵的西州银行卡上，一下子有了柒仟陆佰元的进帐。

    如果不是龙利婷大度明智，钟小兵有可能，不再出现在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