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神之争渡

第二十一章 道尽途殚绝境中

    当徐孟川头脑昏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又躺在一间牢房之中,劫后余生的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察觉到口角处的异样,伸手一摸,满手的黑血,此时看到口角流出的黑血,徐孟川才算真正的恢复清醒。

    身中魇咒之术的人,若是不能吐出黑血,那几乎意味着再也醒不过来了。

    既然他在监牢中醒来,就说明他的师尊已经抛下他离开了,而他又被具领使俘虏了。

    徐孟川回想起他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模糊的记得,他的师尊目光颇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而他也心念一闪之下,随即明白过来,那一眼中诸多纷乱庞杂的含义。

    他的师尊是在权衡带走他与沈倦中的哪一个?

    而被带走的那个人,定然将成为师尊夺舍的容器。

    徐孟川只记得当时他内心惊恐万分,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哀求之色以及口中不由自主的喃喃低声唤着:“师尊”。

    他是师尊精心选定培养了十几年的“容器”,徐孟川也心知他在狱中即便能躲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即便他带回沈倦这个同样武道双修的“容器替代品”,但沈倦的道法及功力都远不如他。

    在量身打造的容器和替代品之间,徐孟川不知道他的师尊最终会怎么选。

    换句话说,徐孟川很可能在自作聪明,白费一番功夫。

    甚至可以说是在赌。

    而徐孟川那一声尚未喊出口的“师尊”,其实是他最后的哀求,哀求师尊不要选他做“容器”。

    放过他。

    谢天谢地,徐孟川赌赢了!

    然而,话说这头,被掳走的“工具人”沈倦慢慢睁眼醒来时,他立时大吃一惊,他不仅不能动弹,似乎还被摆放在一个祭台之上。

    以一种诡异的姿势。

    似是在一处山洞之中,最让沈倦惊奇的,是他头顶的山洞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血色的纹路。

    如今,身陷这般诡异的祭台,最先跃入沈倦脑海中的念头便是他即将被人炼化一身的血肉、精气。

    登时,沈倦眸中现出惊恐之色,极力想扭动身躯,却无济于事,唯有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别白费力了。”正是那白圭老道的声音。

    这句话如同恐怖的魔咒,突兀在沈倦的耳边炸响,他的声音是沈倦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昏迷之前,沈倦听到白云舒突然大喊了一声什么,紧接着便是白圭大师念诵什么古怪咒语的声音,而后身边的一切就开始模糊起来,他便彻底昏了过去。

    原来是白圭大师将他掳来在这里,只是他所选方位颇为巧妙,在沈倦身后,沈倦眼角勉力能看见白圭大师白色道袍的一角。

    “白圭大师?”沈倦强行稳定心神,假装没心没肺地问着,“大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体暗伤可有大好?”白圭大师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的反问道。

    “大师是在帮我疗伤?”沈倦几乎有些惊喜了,但又心知世上没有白吃的晚餐,便急忙找个理由继续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了!大师一定是发现我天资不凡,有意收我为徒?别说,这几年闯荡江湖,的确落下大大小小颇多暗疾,听大师这么一说,确实感觉身心舒爽,毫无困倦疲态!”

    沈倦并没有说谎,他的身体好似被泡在一股暖流之中,身心俱爽,这几年刀光剑影中,也不是没有经历生死之战,然而透支身体平安活到现在,身体里自然早有暗伤,而且伤得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这次跳崖时所中之毒,看似是在秦山城被治好,其实只是达到某种平衡被暂时压制住了。此后,但凡他在运气之时,已有一股很明显的阻滞感。

    试想,藏丹阁出品的解毒丸都解不了的毒,又岂是一个小小秦山城能解的?

    “我只有一个弟子。”白圭大师听他提起了弟子又唠唠叨叨,已是不耐,只冷笑道。

    沈倦一噎,一股阴云却从他心头腾起。

    沈倦蓦地回想起来,原本他就是被徐孟川抓回来给白圭老道疗伤的吧,如今,他虽苦战得脱却正是伤重之时,可不就是该用上他这颗“大补药”嘛。

    “白圭大师,你、你要……”后面的话沈倦已说不下去,仿佛一股冷彻肌骨的寒风突袭,让他头皮发麻,胆寒不已。

    任人宰割就好似他命运的枷锁一般,难以挣脱!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白圭大师,我并非无名无姓之辈,”眼见即将命丧黄泉,沈倦再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沉声说道,“若是杀我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我乃……”

    然而,没等他说完,白圭便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道:“我会成为你活下去……”

    闻听此言,沈倦彻底沉默下来。

    夺舍?!

    二十五年来,这不是沈倦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似是感受到突然的沉默,白圭的脸色苍老了许多,一双老眼中放出惆怅之色,低声道:“当年,我活着出禁地已是半年之后,却重伤跌落至化界境,一个垂垂老矣又重伤在身的人何谈报仇雪恨?于是,我于万千孤儿中寻寻觅觅,最终选定了孟川,我对他苦心栽培,悉心教养,他也欢天喜地的叫我师尊。”

    “而我其实也只是把他作为“占壳夺舍”的容器!”

    “本来,我早就该占壳夺舍了,但十几年下来,我却开始犹豫了,他不仅是我唯一的弟子,还是我隐山派的最后一个传人。可是,你也看见了,即便我不择手段提升修为甚至拼死一搏,我也没能杀死白云舒,如今我这破败老朽之躯,早已撑不下去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白圭终于缓缓走到沈倦身侧,正面出现在他眼前。

    此时,沈倦强抑住心底的万千波澜,举目凝目他,才发现这邪老道的形象着实变化极大,好似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岁,一张惨白无比的脸,那漆黑空洞的眼神,山洞中显得格外恐怖,说是形同一具死尸,也不为过。

    沈倦曾试想过很多种死法,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令他难以接受的死法。

    显然,白圭放过了徐孟川,选择了他。

    “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白圭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声音冷幽幽的像是阿鼻地狱出来的恶鬼,带着一股子死亡气息,而拍在沈倦肩头的手掌更如枯骨一般僵冷。

    沈倦险些要破口大骂了,他暗中强运罡气,但也不知这邪老道给他施展了什么手脚,四肢也没有任何感觉,体内的罡气明明没有被制,却难以导引出气海。

    沈倦的心底腾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

    “大师!大师!请收我为徒!我发誓,将来我一定以隐山派传人的身份手刃白云舒,替你报仇,替隐山派三千弟子报仇!”沈倦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这时候他恨不得跪下,磕头,求饶。

    白圭脸含苦笑,只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躲避。

    整个山洞内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白圭才缓缓叹道:“你若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可一一说来。”

    “夺舍之后,大师会有我的记忆吗?若是有,那我未尽之心愿,大师岂不是一清二楚,何故还来问我呢?”沈倦的声音有些颓丧,却又带着一股愤怒和不甘。

    “知道得太多对你不好,有时候做个糊涂鬼,有利于你早日转世投胎。”一片尴尬的冷寂中,白圭的脸色僵了僵,摇头叹息道。

    沈倦心下愈发寒冷。

    沈倦强抑住扑上去咬死他的憎恶感,沉声道:“那,可否让我死前再见一见心爱之人?她就在兰辟城中!”沈倦的眸光骤然一亮,忽然高声一喝。

    “来不及了!不过,我会替你照顾好她。”望着沈倦那穷途末路、满是乞求的眼神,白圭低叹了一声。

    白圭话音刚落,沈倦陡然便觉出了异常,整个山洞仿佛都在悄然旋浮动起来,有一种飘忽迷离之感,他再次将目光凝在那山洞石壁上时,已觉得一阵恍惚,仿佛那再不是一面石壁,而是一片令人眩晕的灵纹……

    沈倦悚然一惊,眼前所见之物渐渐扭曲,忽而远去,忽而骤至,似远似近,模糊迷离,一切都变得迷蒙虚幻,难辨真幻,一眼望去似有千变万化之感,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这是道家法阵。

    而在沈倦身下的祭台之上,忽然闪烁出无数阵纹,无数的阵纹逐渐连成一片,并发出刺目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