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经过的人的脚步声，男孩女孩的吵闹声，他爹的训斥声，星期日的宁静被这一家四口打破，碎成一地的鸡毛蒜皮。

    “我他妈是你爹，我日。”正在睡午觉的林峰被隔壁一家三口吵醒，忍住去敲门大骂的冲动，告诉自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不该和傻逼一般计较。同时林峰决定从明天开始锻炼身体，争取做到一拳能把一米八的汉子打哭。林峰从床上起来，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半，距离上班还有半小时，林峰坐在床边吸了根烟，思考了下人生，然后下床洗了把脸，把东西整理好出门上班。

    林峰的工作地点就在出租屋附近，步行大概10分钟不到，是一家专门给高中生补课的补习机构，如果有同事问林峰为什么来这里上班？林峰会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告诉好同事，因为校长是我亲戚。

    每间教室的面积不大，比一般学校上课用的教室小了一点，但学生也不多一间教室里也就十来人，教室里的桌位基本坐满了，或趴在桌子上休息，或戴着耳机在看书。

    林峰到了教室后发现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左右便便把电脑和投影仪打开，从歌单中随意放了一首歌，然后坐在讲台上扣起手机，虽然补习班原则上不允许教师在教室里玩手机的，但是——校长是我亲戚！

    14：00，上课铃准时响起。

    “准备上课吧。”林峰打开放在讲台上的麦克风。拿着手机的同学大部分都自觉地将手机交到手机袋里，也有偷奸耍滑来摸鱼的特意准备了两把手机，在手机袋一堆智能手机中夹杂了几把别致的诺基亚，甚至有一把都落灰了。不过林峰也不在意，问就是，我只是打工仔，再问就是校长是我亲戚。而且摸鱼才是人类的终极目标，他为少走了几十年弯路的学生们感到欣慰。毕竟他的全名是峰·高考省理科状元·清华毕业·745分·林。

    没有班长喊上课，也没有齐声的“老师好”，大家都各自做好后林峰开始讲课。他负责的课程是理综，偶尔也会讲一点数学。

    “休息十五分钟。”

    一节课的时间不长，一个半小时，林峰向来是个准时下课的好老师从不拖堂，在下课前十分钟就开始喝水，摸鱼让学生自习，绝对不因一道题让学生失去下课时间。

    “日，终于下课了。”林峰看了眼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的学生为找到志同道合之辈而感到欣慰。学习？学个屁，一个半小时？我高中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我没吃过的苦怎么可以给学生吃呢？

    下课的教室里依旧安静，只有人走动的声音，以及无意间碰撞到课桌的声音，没有人在教室里聊天，来学习的人认真学习，来混日子的有钱少爷们自觉地跑到楼下马路上打屁，不在教室里打扰其他的同学。

    看着他们皱着眉头写题的样子，林峰想是不是要给这群人做几张BJ高考真题安抚一下他们。

    十五分钟过去，第二节课准时上课，但是林峰的第二节课从来不讲课，他把昨晚出的卷子发下让学生去做，时间是一个半小时，第二天会调出错误率高的题目讲解。只有个别出错的题他不会去讲，得学生自己问。要不是校长给的实在是太多，林峰都打算让他们自己回去百度了。自己做什么统计，麻烦。至于不交也不问的人怎么办？放弃他们。这里是补习班，不是学校，连自己来着干吗都不清楚的人林峰懒得理会，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补习班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顶尖的几个学生不在高考时失误就行，靠着那几个人就可以把招牌打出去。

    林峰一边扣手机一边听着从隔壁班传来的激情讲课声，偶尔抬头看一下可爱的学生们和不可爱的学生们。时间无意义地流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但对于讲台下的他们可能会有一些一样吧。

    “老师。”韩琳琳拿着考卷走上来，它是这个班级里几个顶尖的学生之一，一起身便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原本奋笔疾书或装模作样的学生们纷纷抬起头，可能这就是学霸的魅力。

    “干嘛？你要是打算帮我矫正普通话发音的话，我从明天开始就教你们1+1=3。”林峰喝了口水坐直然后坐直身体开玩笑道。

    “emmmm”韩琳琳一脸无语地看着林峰，在林峰刚来的代课的时候韩琳琳跟家里人抱怨过老师语速太快，没想到第二天父母就找上门投诉了林峰，然后在校长办公室里，校长报出了林峰的全名峰·高考省理科状元·清华毕业·高考745分·林，瞬间折服在场的所有人，“如果老师有时间的话。”

    韩琳琳和林峰的对话引起了其他同学的轻笑，相处了半个多月了大家也知道这个老师是没事就喜欢和学生开玩笑，特别是女学生，引得男同学们大呼倡议男女平等对待，然后被邀请上台唱歌表演社死。

    “呵。”林峰也笑了笑，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逗坐在旁边的女孩玩，现在也喜欢逗女孩玩，不忘初心了，值得表扬。

    “我想问一下这道题。”韩琳琳把抄在A4纸上的题目递给林峰。

    “我看一下。”林峰接过后看了一眼，是烦人的奥赛题，林峰挠了挠头，有点不想解，但没办法校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校长说如果这学生能成为他学妹送送他一套房都行，“坐。”

    韩琳琳自觉地坐到了教室中间的坐位上端端正正的坐好，这是林峰特别安排的座位，两张座子并在一起，用于给那些问问题的人答疑用的，他不喜欢坐在讲台上给人说题，除非是那些错误率很高的题，韩琳琳问的这种难度的题对于这一班里的多数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绝不是因为想体验一下高中生活。

    林峰从讲台的笔筒里随手拿了根自动笔，向座位走去。林峰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笔在A4纸上列出大概的步骤，给韩琳琳提供一个思路，写完后便把A4纸还给韩琳琳让她自己做。“离下课还有30分钟，希望你能写完。”

    “15分钟。”韩琳琳回答道。林峰听了不屑地笑了一声，“那我给你计时，今天想喝冰糖雪梨。”

    韩琳琳咬了咬嘴唇，把散落在眼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呼出一口气开始答题。

    “韩琳琳，你不会是故意要给老师送饮料吧。”身后传来一些起哄的声音，看着一男一女坐在一起他们心中还是有些躁动。韩琳琳没有理会，林峰转过身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安静。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皮归皮，闹归闹，别拿你林哥开玩笑，他是真会把你往死里整。

    韩琳琳专心地写着题，在她第一次问林峰题的时候，林峰给了她一晚上的时间，到现在只有30分钟。他还记得自己拿相同的题问林峰的时候，林峰那种不耐烦的表情，“我已经把答案给你了，你还是做不出来，那你应该是去反思一下自己，而不是怪我答案写的不清楚。”韩琳琳在心里觉得十分委屈，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师，之后林峰在上课时给了她一张纸，告诉她这是完整的答案。

    韩琳琳没有打开那张纸，她承认自己被打击到了，她一直以来的自信被这个老师一句话给击碎，回家后她趴在床上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但眼泪始终忍不住，但是她依旧没有打开那张纸，有怄气的意思，也有属于她的骄傲。

    在终于把题解出来后，她才打开那被她揉皱了的纸。那纸上字里行间透露着“炫技”两个字，三种解法。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题目，他轻而易举地利用下课时间写了三种解法。她只能报以苦笑，同时感到幸运，在这个补习班里她见到了需要自己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只能抬头仰望的人。

    “怨气很大嘛。”林峰结果韩琳琳还给他的答案。

    “这次算你及格，主要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

    “我？我很一般。”

    “等你离开这座小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什么都不是。”

    他坐在窗边一边玩着百叶窗。

    十五分钟过去，林峰从座位上离开，回到讲台上，韩琳琳依旧写着题。林峰想着要不什么时候请这小姑娘吃顿饭得了，天天白喝人家饮料来着。

    ……

    六点下课，休息一小时，林峰在下课前一分钟已经站在教室门口，绝不拖堂一分钟是他的信条，下课铃响的一瞬间他就溜了。

    “琳琳。”叶欣从身后抱着坐在第一排的韩琳琳，蹭着她的脸。

    韩琳琳把手贴在叶欣肉肉的脸上摸了摸，“我没事，做出来了。”两人都是一中的学生，从小学开始就认识，但是叶欣的成绩比起韩琳琳来说差了一个档次，高中开始就不在一个班，但是丝毫不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不太爱学习的叶欣怕韩琳琳一个人就陪着她一起早起晚睡没有周末。

    “那吃饭去吧。”

    “嗯。”

    虽然说是去吃饭，但大多数人都只是到附近的小店买些面包带回去教室吃草草了事，叶欣和韩琳琳随便调了两个面包和牛奶，然后买了一瓶冰糖雪梨。

    “嘿嘿。”叶欣看着蹲在冰箱钱一瓶一瓶试温度的韩欣欣露出了姨母笑。

    “笑什么？”韩欣欣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小超市连空调都没有。

    “没有没有。”叶欣摆了摆手，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有收敛。

    “林老师只喜欢喝冰糖雪梨呢。”

    “是不是因为讲课的原因，但是他平时自己只带矿泉水。”

    “欣欣，帮我拿一下。”韩琳琳把袋子递给叶欣，叶欣一手一个袋子，韩琳琳用空出的双手袭击少女的腰部。

    “啊。别，琳琳我错了。”叶欣一边躲着韩琳琳，一边求饶。两个青春的少女在路边打闹起来。

    “不怕被车撞死啊。”林峰在办公室透过窗户正好看到这一幕，艹，我他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看来我还是遵纪守法，注意交通安全的。“年轻真好。”他扭了扭脖子，吃起刚刚送到的外卖。

    ……

    七点，晚自习准时开始。

    问问题的人也多了起来，林峰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批改这试卷，偶尔帮学生答疑。晚自习的时间是到晚上十点，教室到十一点才关门，一部分学生会自觉留到十一点在走。

    但是我想回家啊，林峰支着下巴在讲台上看着低着头写题的学生们，学校规定得等同学都走老师才能回去。又是被资本家压榨的一天，决定找个机会为他们指明少走三十年弯路的正确道路。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林峰赶紧招呼学生走人。等学生们都离开教室后，林峰关灯拉闸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速速跑路。走到楼道口的时候遇见了正要下楼的韩琳琳和叶欣二人组便点头示意了一下。今天也是一个友好亲切和学生当朋友的好老师。

    “欣欣刚刚去上厕所了。”韩琳琳便说道，叶欣白了一眼韩琳琳为满口谎言的好闺蜜感到不耻，老师还什么都没问呢，你这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把谁当傻子。

    三人并排走在楼道里，将整个楼梯沾满，全都一眼不发。一人一脸无聊，打了个哈欠，一人略带羞涩，眼神是不是偷偷瞟像旁边，一人一脸无语地走路拉着好闺蜜的手，怕她一不小心跌下楼梯。

    下楼林峰跟站在门口接送孩子的家长一一打招呼，他是不太愿意搭理这群热情的家长的，麻烦，无意义，到头来也就几句，不是“林老师下课了啊。”，就是“辛苦了”，“谢谢，林老师，我家孩子成绩又有提高。”勾八，您家孩子是哪位？真感谢请用行动表达，林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希望高考查完分这个口袋能被肮脏的金钱填满。

    穿过人群，走到街口，韩琳琳和叶欣的父母一般都在这里等自家的孩子。

    “林老师，下课了啊。”韩琳琳的父亲递了根烟给林峰，她父亲已经中年发福，大腹便便满脸横肉一副脖子上该长大金链子的样子。

    “是啊，下班咯。”林峰回到，林峰结果烟，百来块钱一包的九五也就那样，韩父掏出Zippo打火机给林峰点火。两人往前走了走稍微避开孩子们。

    “林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顿饭吧。”中年男人说道，“琳琳在家经常提起您，说你对她帮助很大，我和他妈也想感谢一下您。”

    “客气了，客气了。”她妈，他妈的，回家？以您的身价说让我去你家吃饭？客气了，送我条大金链子就好。林峰倒不是鄙视这群所谓的暴发户，他相信这群能够发家的人一定在某一方面有绝对的闪光点，只是暴发户们被标签化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林老师下周有空吗？我听琳琳说下周暑假，这边也会放一个星期的假。”

    “下周啊。”林峰想了想，偶尔吃顿好的也不错，“周末有空。”

    “那到时候一定来家里做客啊，琳琳她妈做饭很好吃的。”

    “好的。”自己做啊，答应早了，希望食材价格够高，好不好吃不重要贵就行。

    两人抽完烟把烟头踩灭，就此分别。

    车辆缓缓启动，韩琳琳和母亲坐在后排，依偎在母亲的身上。

    “今天开心吗？”

    “还行。”

    “林老师讲了什么啊？”

    “妈妈，你问这么多干嘛吗？”韩琳琳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说了你也不懂。”

    “听不懂好啊。咱家出了个文化人。”韩琳琳的爸爸插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跟人出去，说话那叫一个大声”。

    “就你话多，天天出去鬼混还好意思大声？”

    韩母拉着女儿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摸着女孩的头帮她把几根调皮的头发理顺，至于女儿偷偷看着窗外的事情她也当做没看见。自己也年前过，当时跟了他爸的时候好像还没她大。

    车辆渐渐远离，留下一路车屁，穿过小镇，带着一家三口回家，说着只属于他们的话语与温情，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洗漱睡觉，一天结束。

    明天是周一，白天不用上课，真好。

    半夜，林峰从床上爬了起来，从床底掏出100毫升一瓶的酒喝了一口，点了根烟。

    漆黑的房间里，游荡着烟草的味道，燃着的烟头试图灼穿黑夜，但最终被碾死在烟灰缸里，它是夏夜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