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我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开始为你派发任务？”

    五月二十一日，早晨8：10。

    零柒的卧室。

    “那个……其实我伤得也不重，陈先生有任务可以随时派给我的。”

    “可你这两天，一直卧床不起，我还以为你身体抱恙，不得下榻。”

    “啊……这……”

    陈墨昀从电脑椅上站起，从袖中抽出毛笔，用笔杆，隔着被子戳了戳零柒的心口。

    “你的伤，可在这里？”

    零柒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一直在陈墨昀戳着的地方，久久未动。

    “从教近十年，我自认为，我识人眼光不浅。”陈墨昀收回毛笔，“可端木零柒，你算是让我看清了自己能力的不足——我看错你了。”

    零柒不禁低下头去，双手攥紧被子内部，眼神闪躲。

    陈墨昀丝毫没有留情的打算，咄咄逼人：“我本以为，以你的理智，你不会让情感蒙蔽你前方的道路，可仅仅是因为见证了一名友人的死亡，你便颓废至此？若果真如此，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名凡人，朽木难雕。”

    卧室门外，钟祭差点就要夺门而入，当面驳斥陈墨昀，可好在海棠和他一起来了。

    “喂，钟祭！”海棠死命拉住他，“别激动，我都和你说了，师父他是来开导端木的啦！”

    “可我听了这么一会儿，队长他只是单纯在骂端木啊！”

    钟祭试图挣脱，可你海棠姐终究是你海棠姐，就钟祭那两把刷子还远远不够看。

    “再怎么样，端木他，也不至于被说的那么不堪吧？是个人看到朋友死在自己面前，都会伤心难过的啊，你说对吧海棠？”

    “其实我也……”海棠也有些动摇，不过她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不过师父他不是这样的人啦！我们现在就先相信他吧。再说了，我们连端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呢！”

    陈墨昀听到了门外的杂音，但没有理会。

    “告诉我，端木零柒，你究竟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我……我不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能调整过来——”

    “作为别动队的队员，你真的清楚，我们究竟有多么重要吗？”陈墨昀打断零柒，“你身边的人，冷霖、星铃、林影叶、朔风先生……他们花如此巨大的成本来培养你，你就是这样去回报他们的吗？用你的自我放逐？”

    “……”

    “你还记不记得，在许久之前，我通过海棠，传过你一张纸条，是一张问你‘职业意向’的调查？”

    “有些印象……”

    “那实际上就是在问你，你以后想做什么。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回答我的吗？”

    “我……不太记得了。”

    “你的回答是：做好你自己。”陈墨昀叹了口气，“可我现在，要把这个问题再交还与你：你真的，做好你自己了吗？”

    说罢，陈墨昀转身离去。

    “你思考一下这个问题，过些时间……我再来找你。”

    我真的……做好我自己了吗？

    零柒思考着陈墨昀的问题。

    可我想要的“自己”，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推门而出，还未等钟祭说话，陈墨昀便先堵上了他的嘴。

    把二人再带出零柒的家之后，他才说：“海棠生性机灵，钟祭为人正直，可端木零柒与你两人不同——他是一个求知者，‘疑问’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引导。你们两个，跟我来，现在，这件事可以告诉你们了。”

    中午11：46。

    “你们在此等着星铃，若不出意外，她不久之后就会来这里。她清楚该什么时候进来。”

    交代完，陈墨昀便推门而入。

    零柒仍然是靠在床头，和早些时候一样的姿势，说不定连动都没动过。

    “怎样？我的提问，你可有答案了？”

    零柒看向陈墨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是没有开口。

    陈墨昀也没指望零柒能给出什么答案，正如他所说，他识人不浅，他大体知道零柒的内心到底是被什么事情所困。若如他猜测一般，这次啊，零柒光靠自己真的很难走的出来。

    因为……这关乎于他自己的前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思考是你的武器，端木零柒，这是我认识你这将近两年以来，得出的结论。你的友人们也很难想象一个像现在这样，放弃了思考，一味迷茫的端木零柒——我也一样。”

    不似上次，这次陈墨昀直接将电脑椅拉到零柒床头，就坐在他旁边。

    “你是一个求知者，端木零柒，你的心中藏不住问题，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问题。今天早些时候，我所说的话，都只是为了引发你的思考而已。其实，我清楚一切。”

    陈墨昀又靠近了一些，用手肘撑在膝盖上。

    “你妹妹端木风海出事之后，你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一直在思考，思考该如何找出凶手，对吗？”

    零柒有些惊讶，他可从未和他人聊起过，他对风海出事前后的那两天的推理，应该只会有朔风知道一二。

    “海棠和钟祭都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们也都很担心你，并且现在，他们就候在门外。而其实拜托我帮你的，正是星铃，她远比你想的更关心你。正因我清楚你的为人，端木零柒，所以我才会把这些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

    陈墨昀直视着零柒的眼睛，这次，他的目光没有闪躲。

    “我知道你喜欢自己钻研，但若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告诉大家，说不定你会找到一些新思路。所以，把你正在思考的问题，告诉我——告诉我们，好吗？”

    “原来……让大家担心了啊，不好意思啊，哈哈……”零柒尴尬地挠了挠头，“就……其实吧，我可能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在最一开始，我也是认为，是因为这整件事情之中的疑点我没有梳理干净，我才会如此困惑。可想了一圈，我又感觉我好像只是单纯地有些难过，想找人倾诉一下。但在我把一切都告诉星铃后，我的心里反而更堵了。”

    停顿了一下，零柒又接着说：“因为我也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我就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我便把问题都归咎于……我可能在怪自己太弱小了吧，若是我再强大一点，说不定，大家就不会伤成那样，亚霍恩——我的同学说不定也不会牺牲自己。不过，多亏了陈先生你的话，我……也是又有了新的猜想——我或许，是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吧。

    “你问我：我真的做好我自己了吗？我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提醒了我，自始至终，我都在自欺欺人，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我只不过是在听别人的话去做事，真到了该由我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只会一拖再拖，最终失去了最佳的时机。我明白了，我当时感到的不甘，并不是因为缺少力量改变结果的无力，而是缺少使用自己力量的勇气。就是因为缺少这种勇气，我在这次任务里，虽然没有帮倒忙，但我也确实……什么都没做。”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听完零柒的自述，陈墨昀问，“在你做出决定，明白自己究竟想去做什么，能做到什么之前，我们要一直等着你吗？”

    “我在想……陈先生，不然，我还是先退出0918吧。”

    陈墨昀没回答他，零柒便手忙脚乱地接着解释道：“别动队负责的事情很多，这不也快到了下一次别动队选拔的时候了……我总不能占着席位，不做实事吧，这样我自己也没办法安心——”

    “由于一些原因，我不会轻易放你走。但这毕竟关乎于你自己对前途的判断，我知道我很难说服你，若你真的决定离开，出于我个人，我不会拦你。”陈墨昀打断零柒，“所以，要不要尝试，用林昭前辈的方法，来决定你的去留？”

    “林昭……那个看上去很不正经的大叔？”

    “形容的很贴切。”陈墨昀点点头，“我们不妨，打个赌？”

    “呃，打什么赌？”

    “赌——在这次事件中，你究竟有没有派上用场。若是你的确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说明你对别动队来说仍然有用，以大局来看，我便不会放你。若如你所说，你没起作用，我便会判定你没有能力继续留在别动队，并给予你开除的处分。”

    “可，这次任务我都经历过一遍了，起没起作用……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此言差矣。你应该还记得，在某一个时间区间内，你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而那时发生的，正是你们这次任务里最大的危机。我们就赌，你究竟有没有在退却空异中出一份力。”

    “不用赌了。”

    合适的时机，星铃推门而入，连带着海棠和钟祭也一起走了进来。

    “端木零柒，我告诉你一个事实：那个环境空异，是由你一人消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