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林如海的话，内心飞快思考。按照一般来说，自己还是一个年轻人，社会对自己的认可程度不会太高，自己虽然有功名在身，在林如海这样的科举精英面前，也不能算是出类拔萃。

    林如海今日这番家宴，谈话的内容，都不是对于一般外人、孩子的意思，那林如海真的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贾宝玉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既然林如海并不是想要自己出主意，那么就是另外一种可能。

    宝玉心理正在琢磨，要表现出多少自己的看法，思来想去，自己不必有多少顾忌。便说道，“姑父不用担心，以我之见，可修书一份，请家父代为转达，去宫内打听一番。”

    宝玉判断这是一场考验，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林如海要考验他，便如实把自己的想法的说了出来。相较于先皇心腹林如海，贾家毕竟是京官，势力在宫内，要远远强于林如海，不然贾元春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成了宫内的女官。

    再说如今的皇宫，对于贾宝玉来说，并没有许多敬畏，所以以他的看法，请贾政出面去打听一番，比林如海要容易得到皇帝的真正意思。

    林如海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听说存周目前正在直隶忙于赈灾，才未写信。”

    贾宝玉急忙道，“姑父见外了，前几天父亲还写信嘱咐，关心您的身体。如果姑父不嫌弃，我马上回去写信，让仆人快马加鞭，前去送信。不过几日，父亲就能得知。”

    林如海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宝玉你还年轻，都没吃什么，再尝尝这个东坡豆腐...”

    一时间宾主皆欢。用完饭后，林如海又问了宝玉一些科举上的事情，还不吝传授了宝玉一些读书的方法，宝玉也是频频点头，心里暗道，怪不得家里有举人，下一代就容易出举人，这读书最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积累，不然靠一个人寒窗苦读十几载，除非真是人杰，不然确实很难读出门道来。

    一老一少一直聊到灯火通明，月色大亮，林如海似乎还有谈兴。宝玉也拿出十分的精神，认真对待。此时忽听厅外有寒鸦飞腾之声，就见管家进来禀报，原来是女公子前来探望父亲是否休息，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林如海笑道，“一时不注意，已经到了这个时辰，请玉儿进来吧，又不是外人。”

    那管家急忙去厅外的侧房传话，黛玉听了父亲请她进去，有些犹豫。虽然都是表兄妹，宝玉毕竟是男子，如今夜深。

    她身边丫鬟却道，“小姐不必担心，老爷在里面呢，一切又老爷做主。”

    黛玉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哪里是不信老爷，只是怕老爷一时没有想到。”黛玉虽嘴上这么说，却知道林如海最是疼她，如何会有这样的疏忽。

    一时心内转过数个年头，又让丫鬟帮忙稍微整理了下身上的绣花夹袄，这才迈步。心里却打起所有精神来。

    进了厅内，黛玉目不斜视。平时这个正厅她不说一天来一次，也是十分熟悉，今日却好像变得陌生起来一样。

    林如海坐在正前主位，贾宝玉陪在一边，林如海道，“玉儿，这是你大舅家的表兄，名叫宝玉，快来见礼。”

    不等黛玉过来，贾宝玉急忙起身，动作稍急，后面的椅子发出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黛玉长了这么大，见到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男子还是第一次，如何不紧张。她微微低头，一头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金花玉簪。

    冬夜寒冷，黛玉穿的有点厚，不过衣服裁剪合体，鹅蛋脸、削肩细腰，脸庞在烛光照射下，如玉般散着晕光。

    “表兄有礼。”一声吴侬软语，把宝玉听的心里软软的。

    宝玉急忙还礼，“表妹有礼。”

    林如海见两人招呼完毕，道，“今日和宝玉多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宝玉早些去休息吧。”

    宝玉听了便告辞退下，去园内休息。

    留下黛玉，林如海道，“玉儿，你看这宝玉人才如何？”

    林黛玉心里微微震颤，道，“什么如何，父亲今日是喝多了吧，怎么问起女儿这话来。”

    林如海笑道，“本来这种事情应该你母亲操持，可惜她去的早，我如今唯一放不下心来就是你。思来想去，只得自己来帮你做主。”

    林黛玉面色发红，羞恼道，“父亲大人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说完便和丫鬟一起离开了厅内。

    见黛玉离开，林如海面色逐渐褪去笑容，夜色如水，厅内颇有一些寒冷。

    “哎，玉儿，父亲放心不下你啊。虽然我们林家在江南是一等一的家族，可是天下之大，又算得了什么。再加上你是一个女儿身，将来如何自保。我看那宝玉不但上进，更加早慧，懂得处事之道。如果能得他的照顾，父亲才能放心...”

    林如海似是在自言自语，又是在对月喃喃。可怜天下父母心，没看到黛玉有个好归属，林如海如何能放心从这纷乱的世界离开。

    贾宝玉回到自己的小院，已经对林如海的打算有了几分把握。他对林家的未来并无多少知悉，也不清楚林如海身体如何。只是今日见了那林黛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如同见了月亮，所有人都会震撼、赞美、歌颂一般，贾宝玉心里也如同被一片月色瞬间照亮。

    傅秋芳见宝玉回来，道，“怎么聊到这么晚。”

    宝玉还未从那种白月光的照耀感觉中出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林姑父拉着我多聊了一会儿。又谈了一会儿江南官场的事，所以才这么晚。”

    傅秋芳奇怪道，“林姑父还和你谈官场的事情？你虽然早早考上功名，如何能懂得那些。”

    宝玉笑道，“并非一些实务，不过是一些大路边上的道理，我看林姑父是有意考我，看我是否懂得处事之道。”

    傅秋芳道，“这倒是奇怪。”

    宝玉道，“如今官场都是追名逐利，求官求财之人，人家都说官场是个大染缸。做人太过高洁，过刚易折，但是放弃自己的底线，又很容易陷入放浪形骸，最终身败名裂。一般人很难把我这个度，尤其是少年成名的，我想林姑父是担心这个吧。所以才故意考验我的心性。”

    傅秋芳道，“看来你的林姑父对你颇有看重。”

    宝玉脑中立刻出现黛玉那如玉一般的美人，嘴角忍不住上扬，笑道，“无论如何，这天地都有自己的规则，说到底，无欲则刚，只要能有支持自己犯错的实力，就能潇洒。”

    傅秋芳若有所思，鸳鸯听宝玉回来，便来照顾他换了外衣，引入屋内。屋内早就烧了炭火，非常暖和。

    几人又聊了几句，宝玉便在傅秋芳、鸳鸯照顾下躺在床上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宝玉吃了早饭，本想去给林如海请安，想起沈复还未来汇报，就叫小厮去喊沈复。沈复急急忙忙前来报告，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宝玉耐心听完，觉得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沈复察言观色，见宝玉似乎并不满意，急忙道，“时间太短，一时难以得到关键信息。不过我已经托了父亲的熟人，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宝玉道，“沈大哥不必着急，短短一天时间，我本来也没想如何。现在这些消息就很够了。你继续帮我收集，另外重点关注下江南商户的消息。我们也趁机找些生财的门路。”

    沈复对于做生意一直是不以为然，就算挣来一座金山，有陶朱公、沈万山那样的才能，最终还不是落得被抄家的下场。

    不过既然公子吩咐，他只得点头应下。

    得了消息，贾宝玉又在心里把目前的形式盘算一番，叫傅秋芳磨墨，自己便把如今的情况写成书信，安排一个特殊的家丁，快马加鞭前去送信。

    古代的生活节奏极其缓慢，不过天色亮的倒是不迟。做完这些事情，太阳已经过了墙头，鸳鸯帮宝玉换好衣服，宝玉便来给林如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