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泥石流

第十七章 白手起家

    柴令武带着阿融、柴刀,还有柴哲威硬塞过来的两名部曲伍参、陆肆,灰溜溜地离开长安城。

    连去大安宫求见太上皇,在亲外祖面前撒泼打滚都没用,柴令武也没辙了。

    除了跟李世民要了护住柴家庄的承诺,柴令武还要了十套两当甲、十把长枪、一柄马槊,十把一石弓,百囊长箭。

    兵部库部司员外郎说得很明白,这是最近几年兵部给予米川县最大的支持了。

    灞桥边上,柴哲威恋恋不舍地送上一匹枣色乌孙天马。

    这匹马,还是柴绍打吐谷浑时得来的,柴哲威和柴令武没少为了争夺它打架,结果都是柴令武输,没想到柴哲威舍得送出来。

    “算你有良心!等着,看我骑它建功立业!”

    没吹过牛皮的少年不是好少年,柴令武当然不吝惜牛皮。

    反正,在柴哲威面前吹牛,那不算吹牛。

    扎心小能手柴哲威迅速拆穿了柴令武的伪装:“别牛皮了!送天马给你,是为了让你在吐谷浑打过来时跑得够快!”

    瞎说什么大实话!

    “照看好酿酒作坊,必要时不妨付之一炬。”柴令武的托付之辞让柴哲威愣了一下,随即庄重地点头。

    狠就对了。

    这年头,人不狠,站不稳。

    柴家庄路口,柴旦、柴达木依依不舍地望着柴令武,李不悔哭成了泪人。

    柴令武已经请了一个不第书生过来接替,并安排柴刀购买相应的纸笔,可他们还是舍不得柴令武。

    “行了,庄主是去当官,是好事呢,我们应该笑。”

    柴跃安慰着李不悔。

    柴家庄能有今天的好光景,全仰仗着柴令武。

    所以,柴跃暗暗发誓,即便豁出这条老命,也要保住酿酒的秘诀。

    高文敏、李崇义、长孙冲还假模假样的在柴家庄路口摆了酒案,扯了两截刚刚冒点绿意的枝条,装模作样地滴了两滴水在眼角,摆出依依不舍的模样,看得李不悔都笑了。

    “参见柴少府。”

    高文敏笑嘻嘻地拱手。

    少府是县尉的别称,不是指少府监。

    赞府指县丞,明府指县令。

    接过李崇义递来的酒,柴令武一饮而尽:“和你们就不说虚的,柴家庄帮着照看一下。别的不说,人必须没事。”

    高文敏咬牙狞笑:“放心,谁敢动柴家庄的人,阿耶那里,我会努力进谗言的。”

    李崇义微微犹豫:“阿耶不大过问朝中事务了,我只能尽力。”

    长孙冲为难地看了眼柴令武。

    柴令武轻轻拍了拍长孙冲的肩头:“放心,你是你……”

    ……

    一辆马车,几匹战马,两千多里路程,还算是顺风顺水的,连蟊贼都不耐烦找他们麻烦。

    这种一看就不好啃的硬骨头,还没有多少油水,得饥荒到啥程度才会打他们的主意?

    在这年头,不是急行军,骑马一天也就能混个百里左右。

    除了马的体力、人的体力,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到宋朝才广泛使用马掌,不钉马掌的马匹,不敢过度使用啊!

    一场大仗下来,因为马蹄磨损而造成战马的减员足有三成。

    所以,柴令武一行足足磨蹭了一个月才到米川县。

    风还带着寒意,地面的小草却已倔强地伸出嫩叶。

    米川县县令是个庶族出身的秀才,名叫罗大宣,尽管头发已经斑白却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正当壮年,在一堆汉胡夹杂的百姓里大肆吹嘘自己的光辉历程。

    “本官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武德五年的秀才!与大理寺少卿孙伏伽是同年!”

    唐朝的科举,进士科、秀才科是平行的,只是难度不同,却同样有做官的资格。

    罗大宣从武德五年到现在,才外放到边境当正堂官,可想而知他身后没人。

    “下官柴令武,参见明府。”

    柴令武交出告身。

    罗大宣接过去看了看,突然扯直了嗓子:“都听着,这位是米川县新任的县尉,以后县里诸事由他负责。”

    柴令武傻眼了:“明府,那赞府呢?主簿呢?司法、司户呢?六曹佐吏呢?”

    罗大宣大笑:“没有!都没有!除了本官的两名老仆,就是你的随从了。”

    柴令武一拍额头,难怪堂堂县令跑外头与百姓吹牛,原来是个光杆县令啊!

    “那么,明府做些什么呢?”

    “本官要做的可比你麻烦多了,比如招收衙役、去河州衙门卖惨求取钱粮……”

    柴令武瞬间明白,罗大宣的分工很正确。

    至少,卖惨的事,柴令武是做不来的。

    米川县城,虽然叫城,却只能是个土石墙围起的空地,没有义宁坊大,连常驻的户数都不过数十。

    这还不算惨,真正惨的是,米川县这样的下县,人口还没有过万!

    一个县衙要正常运转,六曹、三班衙役、弓马手,怎么也得百来号人,米川县这区区人口,抽得出那么多壮丁吗?

    柴令武不由想起一个蜀川电影,《抓壮丁》。

    征集民夫修城,其他的不用管,至少饱饭你得管啊!

    即便罗大宣筹集到了足够的粮食,可要让粗粝的麦子变成麦饭,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柴令武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难题。

    县城草创,一切从简,连罗大宣都跟着劳役一起啃麦饭,柴令武就是想开小灶也没那条件啊!

    没奈何,粗粝得喇嗓子的麦饭、咸中带苦的腌菜,噎得柴令武不住地灌水。

    罗大宣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

    “郎君,要不别吃这些了。”阿融心疼地叫嚷。

    这称呼是柴令武刻意要求改过来的,柴令武不想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

    柴令武摇头,依旧强行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搞特殊化,会与米川县百姓产生隔阂,无形中把自己隔绝出来了。

    至于说晚上偷偷吃一点肉脯,那没问题,在子民面前,演都得演完。

    艰难地咽完一碗麦饭,放下碗让阿融收拾残局,柴令武隐约感觉,周遭的百姓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一丝亲切。

    米川县适合放牧,有不多的土地能种植麦,人员太过分散。

    柴令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召集齐五十名弓马手,同时还兼任三班衙役、六曹吏员、临时守城人。

    区区五十人,撒在这屁大的县城里,居然还不够用,真是奇怪了。

    操练弓马手的事,柴令武这号半吊子是不行的,伍参、陆肆放开手脚,每天把这些生瓜蛋子操练得叫苦不迭,连羌兵阿诺瓦塞都学会每天用怪味唐话骂街、叫苦了。

    叫苦归叫苦,可一想到以后自己全家可以住进这坚固的城里,不用再受吐谷浑积石军的掠夺,弓马手们还是咬牙坚持下去了。

    仅仅靠着米川县的弓马手是不够的,好在河州折冲府调了一个营过来常驻。

    边境的折冲府,已经隐约脱离府兵“战时为兵、平时为民”的范畴,号称府兵,实际是职业的边军。

    这一营由校尉鲁一帆节制,却也只能勉强驻守米川县罢了。

    县城之外,真的无能为力。

    大唐的军马数量不少,但摊进人数众多的军队里,比例真的不高。

    三成的骑兵,已经是很难得的比例了。

    “县尉,吐谷浑积石军百骑又来尕愣口掳掠了!”

    阿诺瓦塞操着怪味口音向柴令武禀报,牙关咬得咯咯响。

    阿诺瓦塞家来自尕愣口,不用说,被掳掠的牲口里,也有他家的一份。

    “召集人马!弓马手,出击!”

    柴令武脸都绿了。

    耶耶在这里当县尉,吐谷浑人不给面子?

    鲁一帆把着双臂:“我这一营,只是负责防守米川县城,出城攻击力有不逮。”

    柴令武点头:“把米川县城守好,就已经解我后顾之忧了。”

    罗大宣匆匆赶来,看了柴令武一阵,嘴里吐出两个字:“小心。”

    这样的上官,让人做事不束缚,柴令武真心觉得舒服。

    五十名弓马手在竹哨声中聚集,兵甲俱已到位。

    除了几具柴令武带来的两当甲,其余人都是皮甲,牛皮硝制的。

    长枪的数量也不足,缺的都是削木为枪。

    倒是弓箭、刀绰绰有余,即便是牧民家也需要有这些武器防备豺狼虎豹。

    “尕愣口正遭遇掳掠,作为米川县有弓马手,我们有义务保米川县平安。现在,传我号令,弓马手准备好武器,带着马匹,一刻钟后随我杀敌!”

    柴令武这一刻威风凛凛,让米川县百姓的心都热乎起来。

    少府愿意为米川县拼命,还要亲自带兵出城,这消息,多振奋人心啊!

    没人知道,柴令武被阿融扶着坐下,脸上却是汗珠滚滚。

    说大话是很爽快,可一想到要面对前所未有的厮杀,柴令武还是很虚。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容面对厮杀的。

    但是,身为米川县的县尉,柴令武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冲锋的路上,脚再软也得挺住了。

    “郎君,要不,让伍参、陆肆代你出征得了。”

    阿融很怕柴令武有个好歹。

    柴刀吐出一节草梗:“那样的话,郎君在人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人这一生呐,有些事你总得面对。”

    柴令武捶了捶腿,咬牙道:“无论如何,不能坠了阿耶阿娘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