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泥石流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兔死狗烹的狗

    都尔瓦堡。

    三千年楚河娘氏子弟枕戈待旦,防备着从逻些城赶来的三万大军。

    “娘·芒布杰尚囊”急促地吩咐十名娘氏子弟分开,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回年楚河,务必使家族分散、迁移。

    如果实在做不到,将家族的俊杰子弟分散,即便是投羊同也在所不惜。

    果然,还是大唐的书籍记录正确,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己就是那条该烹的狗。

    “大论,赶紧走吧!我们断后。”

    护卫首领焦急地催促道。

    娘·芒布杰尚囊是年楚河娘氏的一面旗帜,是主心骨,万万不能倒!

    “走不了的,即便是放出去报信的子弟,除了一两个故意放走的,其他的人基本没有生机。”娘·芒布杰尚囊苦涩一笑。

    弃宗弄赞,不愧是自己扶起的赞普,那么快就要铲除后患了。

    总结了一下过往,娘·芒布杰尚囊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年轻的赞普。

    看似不怎么管事的赞普,其他权力都丢给臣子,唯有兵权是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但是,这就足够了啊!

    不仅仅整个娘氏是砧板上的肉,就是号称“半国”的琼波氏,也不过是赞普待宰的羔羊罢了。

    可笑琼波·邦色自以为能在权势上更进一步,却不知道,离他的覆灭也不远了。

    唇既然亡了,齿焉能不寒?

    松赞干布绝对会允许娘氏的人回去报信,因为娘氏的抵抗力量撤走,会更有利于吐蕃直接吃下年楚河地区。

    非要逼死整个娘氏,导致双方两败俱伤,便宜观战的羊同,智者不为。

    大纛飘扬,擐甲执锐的松赞干布骑着孙波马,行到一箭之地外,暖暖的阳光照在锁子甲上,竟然生出庄严肃穆之意。

    松赞干布仰头,厉声喝道:“逆臣娘·芒布杰尚囊,勾结孙波不臣,刺探宫闱之秘,图谋不轨!本赞普率兵,征讨不臣,你还不速速出来俯首认罪?”

    娘·芒布杰尚囊在堡上露面,干涩的面容上绽放出笑意:“赞普果然强爹胜祖,这一手兔死狗烹,玩的很有勾践的风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可惜,我不是那文种,不会自刎,赞普要取我项上人头,得拿人命填。”

    松赞干布一挥手,“下约如”如本“綝·仁饮杰斯”指挥着本如第一东岱开始攻城。

    吐蕃之地,模彷大唐,划出五个军政一体的单位,称为“如”,约如大致为山南雅隆一带。

    除了孙波如,其余四如都分上下如,一如的最高军政长官称如本。

    东岱,可以简略地视为万户或千户,其军官称为东本。

    东本之上的将军,称为玛本。

    吐蕃全盛时期,共有六十一个东岱。

    东岱中,骨干成员为贵族,称为“桂”。

    桂带领的奴隶战士,称“奴从”。

    非战士的奴隶,则称为“庸”。

    很巧合的是,中原大地上,“庸”在先秦是对某些地位较低的劳动者的一种称呼。

    云梯、战车在投石车的掩护下抵达都尔瓦堡城墙,奴从们披着锁子甲,顶着堡上的箭失,呼啸着登堡。

    吐蕃在矿资源与冶炼的技术上,并不逊色大唐,更有偷偷从羊同挖过来的工匠,为他们提供着遥远的波斯冶炼技术。

    第一东岱兵甲精良,可都尔瓦堡的兵甲同样不错,且滚石、擂木之类的防御充足,一个回合下来,第一东岱伤亡逾千,都尔瓦堡上的娘氏子弟伤亡不过三百。

    松赞干布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娘氏的战斗力绝对强劲,否则当年也无法以一族之力,硬抗羊同的兵锋。

    三比一,还是攻城,属实正常。

    綝·仁饮杰斯想撤换人马下来,只是偷偷瞟了一眼松赞干布的脸色,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继续指挥第一东岱冲锋。

    没办法,约如是不遭待见的,赞普这是有意消耗约如的力量。

    谁让赞普的父亲——上一任赞普囊日论赞,就是死于自家发源地山南的背叛呢?

    仓促登基为赞普的弃宗弄赞,山南背叛,工布、娘波、达波的反叛此起彼伏,苏毗趁机复国,羊同趁机攻打,几乎是必死之局。

    靠着年楚河娘氏与后藏琼波氏的支持,弃宗弄赞终于稳住脚跟,完成了一波漂亮的反杀,将吐蕃牢牢掌握住。

    身负背叛名声的山南,带得约如不受待见,这是一定的。

    死吧,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孩子。

    第一东岱的东本“如雍·昆巴”耷拉着一条胳膊,擦了把脸上的血水,咬牙站到綝·仁饮杰斯面前,语带哽咽:“如本,第一东岱已经折损过半,副东本战死,无力再战了!”

    綝·仁饮杰斯闭上眼睛,一声长叹:“如雍·昆巴,你是想戴上狐尾帽么?”

    吐蕃习俗,“败懦者垂狐尾于首示辱”,对于一个桂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如雍·昆巴脸上滚下热泪,奋力举起战刀:“第一东岱,冲锋!”

    满满万人的第一东岱,拼去了七千余人,连如雍·昆巴都中了三箭,才消耗了娘氏大半的人手。

    “换下他们。”

    松赞干布终于松口了。

    綝·仁饮杰斯指挥着第二东岱攻城,目光不忍往只余残兵败将的第一东岱看。

    随军医师从如雍·昆巴身上取出箭失、清理伤口、包扎上药,动作一气呵成。

    至于手臂,推拿几下、包扎药物便告完事。

    至于功效,在这个时代,一半得看天意。

    如雍·昆巴彷佛行尸走肉,即便是医师割开创口清理也全无反应。

    如此巨大的战损,对如雍·昆巴的信念是一种摧残,彷佛他是个根本不会打仗的白痴。

    第二东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以最饱满的精神攻上都尔瓦堡,打开了堡门,将一个个顽抗的娘氏子弟斩杀。

    终于,堡上站立的娘氏成员,只有娘·芒布杰尚囊一人。

    “本大论救吐蕃于危难之时,抚孙波如重归吐蕃,有功无过!赞普唯恐我功高震主,必除之而后快,娘·芒布杰尚囊便成全了你!”

    战刀一横,颈上鲜血喷溅,第二东岱的桂们低下了头颅。

    吐蕃能有今天,娘·芒布杰尚囊功不可没。

    可惜,绝大多数帝王是容不得功高震主之辈的存在。

    恩大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