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素席
晓月楼。
掌柜早已不是荣娘子,花魁娘子也早就换了多少个,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触。
笑容是不变的,眼力之佳也同样不变。
高文敏这号常客,人家熟稔很正常。
可柴令武多久没来了,人家照样张口就叫破身份,这就很牛皮了。
柴令武也好,高文敏也罢,从当纨绔时就有个怪癖,不喜欢进包间,硬是要在厅堂里落座。
一坐下,周边的桌子,问好声不断。
要的就是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酒菜上桌,台上伊伊呀呀地唱着戏。
戏曲的角儿,扮相精美、唱腔悠扬、刚柔并济,偏偏是汉子。
呵呵,绝了多少老蛇皮的心思。
当然,你非要扯那些水陆并进的勇士,那真没法说。
这个行当也是吃了不少亏、出了诸多祸事,才绝了小娘子登台的路子。
没法子,一些奇怪的老蛇皮,就喜欢打角儿的主意,甚至口味重的,连角儿的实际长相是隔壁阿婆也不放过,正经良家二八佳人,人家还看不上呢。
这个规矩,直到清末都还有人坚守着。
高文敏挟着豆儿扔进口中,嚼得卡卡响。
柴令武嘲笑道:“进晓月楼,竟然舍不得点奢华的菜肴,点素菜!啧啧,你家东阳公主是不是管得很紧啊,耙耳朵!”
高文敏不紧不慢地回答:“你这是嫉妒。咋,耶耶有后了,高璇。”
柴令武不得不承认,真对他有些嫉妒,却不是嫉妒他有后。
李世民几个出名的女婿里,就高文敏为长孙无忌亲累,转洪州、永州,而东阳公主因李贤被武则天夺邑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直到高文敏死于任上。
这份长情,说不嫉妒是假的。
少不更事时,期盼的是轰轰烈烈的情感、你农我农的甜蜜;
年齿渐长时,难得的是不离不弃的陪伴,是絮絮叨叨的数落,是为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喜悦,是为柴米油盐而唠叨。
柴令武挟了一块豆腐,慢慢咀嚼着。
“你今天请我吃素席,也不该跑晓月楼吧?”
吃出来了,今天的菜油都是素油。
植物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就是产量比较感人。
高文敏带着几分惫懒:“谁让你坑耶耶?本来,再混几年,耶耶就能去民部当侍郎,卡死你丫的靡费!”
“这一顿素席,不是耶耶请你吃的,是大兴善寺等寺庙请的,明白?”
万年县内,朱雀大街旁的大兴善寺;
万年县、延兴门内新昌坊的灵感寺(又名石佛寺,后改名观音寺、青龙寺);
思路客
长安城南的华严寺……
柴令武不知道,这才说了没两天的国策,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要知道,这消息,连邸报都未曾来得及记载啊!
朝廷的官员,还能不能用?
幸亏不是征战,否则,还打个屁!
等着吃败仗吧!
柴令武慢条斯理地吃着豆干:“说得好像耶耶自己吃不起这一顿似的。掌柜的,上肉!扣肉!”
高文敏眼中现出一丝无奈:“你知道这谋划,得罪了多少人不?”
柴令武笑着干了一杯烧春精品:“合着你以为耶耶不谋划,就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了?再说,你以为这事对佛门就没好处?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开疆拓土!”
“再说了,就算真得罪又如何?他们想重演周武帝灭佛吗?”
高文敏轻轻摇头:“小心些吧,你这主意太得罪人了。”
戏台上,一柄单头白缨枪于打斗中脱手,极其巧合地朝柴令武胸膛而来。
即便戏班的枪是木质,即便从未开锋,这一下也能让柴令武闭过气去!
“小心!”
高文敏惊叫起身。
不过,高文敏的身手本就差劲,这几年的安逸生活更让他荒废了武艺,等他反应过来,枪头已经离柴令武不过一尺了。
没办法,二代的堕落,就是那么快。
白雨棠怒吼一声,桌上的碗碟都震得抖了抖,随即一巴掌准确无误地拍在枪杆上,白缨枪死蛇一般落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白雨棠巨石一般落在戏台上,戏台为之震颤。
抓住两个罪魁祸首,白雨棠狠狠一扔,两名武生砸到地上,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柴令武知道,白雨棠这是收了几分力气,否则眼前就是两具尸体。
“阿融,去大理寺报官,说这里有人要杀官造反。”
面色煞白的掌柜,扭着水蛇腰到柴令武面前,福身一礼:“县侯,此事是晓月楼的过错,可否赏个薄面,容晓月楼自行处置?一定让县侯满意。”
柴令武一声嗤笑:“耶耶与你有何情何谊,要赏你薄面?若是江夏郡王在此,又或者是李景恒,耶耶或许给点颜面。”
不谈什么交情,柴令武也是位于三品大员之下的顶尖官员,晓月楼再怎么有面儿,区区掌柜还是高攀不上柴令武的。
如果是荣娘子当面,柴令武或许能顾一顾旧交情。
这位,请问你是谁?
何况,是这等大事啊!
阿融才将迈步,却立时顿住了。
万年县尉带着几名捕班衙役出现在晓月楼。
这个真巧了啊!
“此地出了何事?”
县尉一脸惊愕地凑过来。
柴令武将一盘豆腐扣到他脸上,使劲摁了摁,县尉面上瞬间五彩斑斓,充满了油盐味。
阿融愕然,发足狂奔。
“大胆狂徒!竟然袭官!”
捕班衙役抽刀。
柴令武无动于衷,高文敏不得不放下酒杯:“动刀子之前想清楚了,你们面前是太子少詹事、鸿胪寺少卿、检校鸿胪寺卿、武功县侯柴令武。”
“哦,忘了说,他还是驸马都尉。”
捕班衙役们迅速将刀收回鞘,站在一旁,彷佛木凋泥塑。
我们都是木得感情的木头人。
县尉……
带着耶耶招惹这等狠人,谁管他死活?
再说,豆腐不是很好吃么?
以袖拭去面上的秽物,县尉听得高文敏的介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官袍上满是豆腐与油渍。
完犊子咯!
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承诺,得罪了一个穷凶极恶的狠角色!
虽然没说一句过分的话,但自己出现的时机,就是个致命的错误!
还想从他手里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