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长歌

第027章 赵贤满的木屐

    秦重阳坐在桌案后面,手拿着刻刀,一笔一划地在竹简上刺过,竹简上发出吱吱地响声,呈现出一个个字符。

    他的须发全白,额头上布满了沟壑,塌鼻凸眼、嘴巴歪扭,稀疏地头顶上扣着一顶竹冠,身着一件深色的长袍,更显得无比消瘦。

    不过他的眼神仿佛并没有衰老,里面依旧保持着清撤,与他的面貌格格不入,始终注视着手里的简椟。

    听到张天钧没有再说话,他刻完手里的字,收了刀,把目光举向了案外的张天钧,道:

    “汝是说有一花雀,偷入尔之寝卧,四目睽睽之下盗走简椟?”

    “那简椟是《无上妙道文始真经》?”

    秦重阳说的是慢慢吞吞,问的不急不躁,偶尔抬起头看着张天钧,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刺简,中间还停顿了一次,仿佛丢失的只是邻家物品,无关紧要。

    “然也,弟子与凌霜皆在舍内,亲眼看着它带离简椟。”

    张天钧回答道:“那简椟正是《无上妙道文始真经》,弟子时常练习,故一直在桌案上摆着。”

    “嗯。”

    秦重阳轻轻哼了一声,继续刻着,直待又刻完一个字,方抬头看了一眼张天钧,注意到手腕的伤口,叹道:

    “不问自取非劓即剕。

    “吾无居观之物,虽非无价之宝,《无上妙道文始真经》亦非不传之密,然亦是贵重之物,内外有别,非我无居观弟子、三派门人不得修炼,绝非禽兽可以觊觎,据为己有。

    “汝可有对策,欲如何处之?”

    “若有,自行处置即可。”

    秦重阳显然是要追回无上妙道文始真经,先给那只鸟定了罪行,然后再问张天钧的对策。

    他一边说一边刻写简椟,有一句没一句,这一番话说了足足了好几分钟。

    他没有问为什么那鸟会飞走,张天钧又因何受伤,要出手救下对方。态度虽然严厉,但是语气却非常缓和。

    “诺。”张天钧答道。

    他趴在地上,跪着说道:

    “禀夫子,吾等在此寄居三月有余。

    “三个月来弟子从未搬迁寝卧,简椟也一直放在书案之上。

    “今日突然有精灵穿窗而入,盗走经书,显然是初至此地,或有人伺养……”张天钧缓缓而道。

    师徒俩两人一个人说的慢,另外一个人说的更慢。

    张天钧需要慢慢组织词汇,让说起来更顺口。秦重阳是一边刻写,一边与弟子聊天。

    两人足足聊了小半个时辰,张天钧才把话说完。

    秦重阳坐在案后轻轻点头,道

    “汝既有主张,自去做便是。”

    他把手里的竹简刻完,收了刻刀,拂去面上面的屑末,对张天钧说道:

    “此乃驱寒益气之丹方,有扩筋壮骨之功效,汝提炼成丹,辅百草霜让菅清服下。

    “每日三服,持续三日,又令阿满以纯阳之气辅之,催促寒气。”

    “三日之后,思让三日一服,扩筋壮骨,兼之驱寒,开始排出寒毒,持续七日。后停药一旬,每日一服……”

    秦重阳一边说,一边将简椟收起卷了起来,用红绳捆着,放到了案头朝外的一方,示意张天钧拿走。

    “诺。”

    张天钧磕首,拿起竹简离开了秦重阳的居室。

    回到卧室,梁天舒已经在这里等着,正在案前安坐。

    看到张天钧回来,他已经忍不住地站了起来,叫嚷着问道:

    “精舍中出了何等变故,为何有新鲜血液?”

    “汝受伤了,又或是他人?”

    梁天舒关切的问道,在张天钧身上上下打量。

    张天钧见状,抬手挽袖,露出手背上的伤口,答道:

    “只是些许小伤,舍里阵法所致,不足一提。”

    “吾已令凌霜前去通告,赵贤满想来也快到了,吾等再等片刻,莫要心焦。”

    张天钧放下袖袂,走到桌案前坐下来。

    只是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门外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随后身材高大、一身漆黑的赵贤满穿着木屐从门外走了进来。

    “不知唤某何事?朕正忙着呢!”

    赵贤满摇摇晃晃的进门,刚刚进门就喊了起来,走到张天钧及梁天舒坐着的两张桌案中间站着,微微欠身,向张天钧行礼。

    他嘴里说着耐为的话,脸上却一脸笑意,悠然自得。

    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就发生了变化,沉下脸面对着张天钧,微微抽动鼻子,正声问道:

    “汝受伤了?朕闻到血腥!

    “并无大碍吧?”他关切问道。

    “呵呵!”张天钧无声的笑着。

    他的心情突然变好,脸带笑意的示意赵贤满入座,然后稍微展示受伤的手背,答道:

    “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汝这是去了何处,怎么如此开颜?”张天钧问。

    赵贤满向来面目清冷,拉长着一张磊黑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哪怕是在师兄弟面前也是这样。今天突然脸带笑意,而且故意放浪开骸,在师兄弟面前晃悠,绝对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六七年来屈指可数。

    因此,张天钧的心情才会突然变好,极想分享一番

    “嘿嘿!”问到高兴之处,赵贤满当然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乐得像个孩子。

    他张开嘴,效果简直比黑妹牙膏投放的广告还要好,黝黑的面孔露带着一排白牙,然后板着面孔说道:

    “前去菅氏前,曾答应帮助鲁山派的师妹们播种菘菜,如今约期已过,菘菜却未种下去,诸位师妹已是急不可捺。

    “今日方归,彼等已来喊过数回,朕不得不去践行前诺,谁知刚刚走到地界,尚未开始,凌霜便前来唤我。”赵贤满神色幽怨说道。

    他嘴里振振有词,说的一本正经,满嘴责怪张天钧把他拉了回来,让他再次失信于人。

    张天钧和梁天舒微微一愣,登时就被逗乐了。

    “哈哈!”两人开怀大笑

    原来鲁山派在后山有一块菜地,临着温泉,是以可以不畏严寒,在可以冬天里种植。

    鲁山派近年来女弟子众多,阴盛阳衰,无居观师徒的到来就如久旱适甘露,鲁山妹的弟子们经常上门拜访。

    张天钧名花有主,而且深藏不出,梁天舒又皮得像个孩子,赵贤满虽然皮肤黑了一些,但是更显稳重,而且高大英武,样貌不差,年仅二十一岁已是纯阳,天下间屈指可数。与师妹们相处时更似了换一个人,能说会道、笑脸常开,只把把鲁山派女弟子只迷得团团转,登时成了大众情人。

    因此来到这里不过数月,赵贤满已欠下了一屁股债,答应了无数次约会,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小师妹簇着。

    今日贤满刚刚归来,鲁山派的女弟子就遣人来约,让赵贤满前去后山种菜。

    打情骂俏,尔侬我侬,这等美事岂能错过?

    赵贤满精心打扮一番,高冠博带、衣袂飘飘,还特意穿了一双木屐前去赴约,爽快至极。

    只是这样约会哪里会是去种菜?这明显就是风流韵事,风花雪月!

    此时他故意蹬着一双木屐,在张天钧面前诉说,把这尔侬我侬、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登时说成了高尚情操,前去践行诺言,张天钧和梁天舒登时就被逗得不可开交。

    “这倒是愚兄的不是了,不知汝是前去践行诺言,令凌霜把汝唤了回来。”

    张天钧很会凑趣,不忍拂了赵贤满雅兴,对着他行礼笑道:

    “既如此,吾这就使凌霜再走一遭,向师妹们赔礼致歉,再约佳期,好让赵师弟一履前诺。”

    “这还差不多。”赵贤满嘟哝着嘴,勉为其难的应道。

    “哈哈!”

    众人大笑,又是忍俊不禁。

    三个人入座,正襟抬首。

    张天钧打量着两位同门,心里稍作酝酿,于是坐在案后开口说道:

    “巳末时分,吾与凌霜从前殿归来,刚至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