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地吹，天上飘起了雪花。

    一片雪花落在白纸上，陈守兴握着毛笔写字的手微微顿了顿，把毛笔放在笔架上，将纸上的雪花吹掉。

    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陈先生。”一个穿着丫鬟打扮的女子，“我家主子要写信，请你跟我走一趟。”

    陈守兴将桌上一沓抄书的纸放进书箱里，淡淡道，“不去，得回家了。”

    女子听了也不生气，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文。”

    陈守兴猛地抬起头，抽搐着嘴角，没好气道，“请左转直走再右走。”

    女子跺了跺脚道，“少爷来年要科举，先生给荷香个面子，跟我走一趟，去写封信也行，我好跟主子有个交代。”

    陈守兴：“……”

    我说呢，齐夫人咋不找戏子，找他这个不懂半点风雅，“脏兮兮”的粗人干啥，原来是怕跟戏子走太得近，传出风言风语，影响齐少爷啊。

    给人代笔写信，陈守兴去过县里不少的府上，替不识字的夫人们写信，齐夫人就是其中一个。

    齐夫人能看懂一些的字，但不会写，是很多府上夫人的特点。

    说起齐夫人也是个奇人，早年丧夫，一人挡住所有不怀好意的族人，撑起庞大的齐府，把儿子拉扯大，这人有点不太正经的嗜好……就是爱看脸，爱看好皮相。

    而他刚好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这不让她给盯上了，也不只有她看上这皮相，但以往碰到的，几乎都是没啥脑子的，极少部分聪明的，也被他故作粗鲁土里土气的举止，弄得没了心思，都可惜感叹好好的一张脸，咋给了这种粗人呢，晦气！

    齐夫人却不好对付，他咋故作粗鲁，哪怕在她面前抠鼻屎，这人虽然也嫌弃，但还是没放弃他，直接砸钱要他不说话，啥都别做，就安静地写字。

    如果没有媳妇，这银子他倒很愿意挣，毕竟只是被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不过他拒绝，齐夫人也不计较，不强求人，只是时不时用写信的借口，请他过去（看看他的脸）。

    荷香姑娘都话说到这份上了。

    陈守兴也不好拒绝，太过得罪人，把摊子的木桌条凳寄放好，跟她走一趟齐府。

    齐夫人才三十出头，见大丫鬟把人请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点笑容，没法她就这丁点嗜好，身边的人她都看腻了，戏班子那边现在又不能常请，不然族里那群老东西又得说三道四了。

    陈守兴动了动嘴正要开口。

    齐夫人立马道，“别别别，先生一说话那通身的气质就变了味，相貌也减了三分。”

    陈守兴：“……”

    齐夫人右手撑着脸道，“先生请坐。”

    陈守兴低头道，“齐夫人，俺……我是来写信的。”不是来出卖皮相的。

    齐夫人捏糕点的手顿了下，聪明人瞬间懂他的意思，她抬眸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立马晓得她的意思，出门喊人上文房四宝。

    齐夫人随口一句道，“给我儿子写，跟往常一样，先生看着写。”

    说完，她一边盯着他的脸看，一边吃着糕点。

    陈守兴点点头，扶起衣袖磨墨，再提笔开始写信。

    齐夫人抿了一口茶，目光扫过他的侧脸轮廓如刀削一般，高挺的鼻子，浅薄的嘴唇。

    果然这人安静的时候，就是一位非常俊俏的郎君，尤其是磨墨动笔写字，身上还带上一股书生气时，最绝！

    陈守兴最后一笔收尾，放下了毛笔，启唇给她念了一遍道，“齐夫人，如果没有要改的，俺得回去给儿子洗尿裤了。”

    齐夫人听着磁性好听的嗓音，耳朵微微发麻，飘飘然然时，就被“洗尿裤”三个字，砸得瞬间没了兴致。

    这人怎么长了把嘴，尽说扫兴的话呢，她摇了摇头，也不再留人，摆手道，“荷香，去送送先生。”

    陈守兴刚踏出房门，没走几步就碰上人。

    荷香停住，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少爷。”

    陈守兴来了这么多回齐府，还是第一次见到齐府少爷齐子阳。

    齐子阳才十二三岁，一身书生袍，脸上稚气未退，略扫了他一眼，朝荷香点了点头，便带着小厮离去。

    ……

    陈守兴未把这一眼放心上，直到十天后，他的写信摊子面前出现了个小厮，请他到如意楼的一个雅间。

    陈守兴刚踏进雅间，茶都还没喝一口。

    对面的少年一脸傲然，直接朝他砸了一两银子，开口道，“拿着这银子滚，以后不准再见我娘！”

    陈守兴：“……”

    这爱砸钱的性子，不愧是亲母子啊，就是银子比齐夫人砸的少了些。

    没错！砸银子的人，正是齐夫人的独子齐子阳。

    齐子阳以前就知道母亲总请一个姓陈的先生写信，他印象中写信先生是个满脸胡子的老头子，自然没放心上。

    他娘的！谁告诉本少爷，这人怎么长了这么一张脸！

    齐少爷挑眉道，“怎么？嫌少啊！”

    陈守兴：“……”

    比起他娘动不动就砸戏班子，几十上百两银子，似乎是有点，不！是少很多，可他娘一个月就给他几两银子！

    齐子阳装模作势道，“本少爷告诉你，你就值这么个价！”

    陈守兴咳了咳，出声道，“齐少爷，我想你误会了。”

    齐子阳干多了这事，觉得这人跟以前的人一样，是不肯放弃他娘这颗摇钱树，瞪眼放狠话道，“误会个屁，本少爷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小爷找人掀了你的摊子，让你在县城待不下去！”

    陈守兴嘴角抽了抽，扶额道，“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你娘真的没有……”

    齐子阳一听这人嘴里还提他娘，整个人都炸毛了，“我娘当然跟你没半点儿关系，她只是有一点点儿喜欢看人脸，你别想仗着好相貌接近我娘，打她的歪主意！”

    陈守兴：“……”

    这孩子咋一点就着，不听人话呢！

    陈守兴默了默道，“我有媳妇儿子，来年还打算送儿子上学堂，不会想不开招惹……干这种蠢事，我媳妇对我也是大恩，我能识字全靠她，所以真的是齐少爷你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