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奉师命二子初下山 承君道将星终归天
次日,鸡鸣三次报晓,成名耳听门外踢踏脚步声,心道有人来了,叫醒迷迷糊糊睡梦中立姓,道:“有人来了”。房门已然被推开,进来两名士兵,成名稍微有些印象,正是昨晚那二人。一人开口道:“哟呵,居然蹭开了绳子”,又笑道:“不也还是逃不出去”。
另一人道:“别跟他们啰嗦了,绑了带走吧”。
二人捡了绳套,便过来捆绑成名立姓。立姓道:“你们又要干嘛,带我去哪儿”?
那人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已然捆住二人,前后带出。
二人于密室中绕了一会儿,上了台阶,出得大门,一道光芒便射入眼帘,立姓眯了眯眼睛,道:“真是好天气”。
一人道:“好好珍惜吧,或许明天就见不到了”。
立姓道:“喂,你什么意思”?未得回应。
正是晨间清爽时分,成名立姓被两名士兵带着于城中多时转悠,路上官兵人流涌动,后逐渐稀少,道路已尽,终于来到一处院落,看时:那门前两头石雕大狮子,怒目圆睁,威武凶狠,两旁众多士兵站岗,门匾赫然两个大字:“李府”。那二人押成名立姓入了大门,进得庭院,仍有士兵看守,两旁花草绽放,树木翠绿,几十步伐,小径已尽,到至花厅。
成名看厅房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左右屏风遮挡,地上一张红色毛绒大毯,直冲桌案,上面镌绣数朵牡丹,美艳绝伦,案前一人侧立,背手跨步。耳听一人道:“将军,二人带来了”。退侯厅外。
那将军并未言语,只是缓缓转身,而后轻步移动,打量二人。成名看那将军:云纹细眉,睡凤长眼,倒卵圆脸,一袭银甲披身,眉宇间透露出一份英气,不敢逼视。成名暗道:“好一个英杰俊士”,竟有一种亲近之意。
半晌,那将军突然起势动容,大声喝道:“两个奸细歹人,胆敢混入我赵国营地,来此有何目的,快说”。
成名吃了一惊,只是平和道:“我们并非奸细坏人,身入此地,乃有要事禀告李牧将军”。
那将军喝道:“身披秦人兵装,还敢狡辩,若不说出详情,定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成名道:“请问将军是否李牧本人”?
那将军厉声道:“来人,拖出去斩了”。已然跃入两名护卫士兵。
“慢着”,成名阻道:“将军可认得一人,名叫姬宗?
只看那将军脸色徒变,讶异之情稍纵即逝,两名卫士已然拖住二人,往外拉扯,那将军抬手道:“等一等”,迈出几个大步,走近二人,逼视道:“你说什么”?
成名并不惊慌,缓缓道:“三年前将军可与一人相识,结为兄弟,此人唤作姬宗”?
成名自入得花厅,便一直观察那将军神色动作,看将军言行举止,早已猜得七八分,此人便是李牧,遂快语加以试探,若果真如此自然最好,若有所差错再想办法脱身不迟。
只见那将军双眼上下打量二人,半晌道:“你究竟何人”?
成名道:“在下成名,这是吾弟立姓,乃姬宗弟子”。
那将军面现疑色,自语道:“贤弟竟已收徒”?又看看二人,道:“二位从何而来”?
成名揣摩那人几语,已断定此人便是李牧,道:“我等奉师命而来,乃是为了面见李牧将军,有大事相告”。
那将军道:“什么大事”。
成名道:“此事说来话长,事关重大,除非见到李牧将军本人”。
那将军应道:“我便是李牧”,看看二人身上绳索,对士兵道:“松绑”。护卫依命松了二人身上绳索,立于两侧。
那将军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成名看此情形,知晓李牧依然怀疑二人身份,道:“素闻李将军宽厚待人,豁达大度,当年与在下恩师义结金兰,在下恩师不舍这份情义,方才驱我等到来告晓将军,此事有关将军身家性命,若将军不相信我二人,便任由将军处置吧”。
那将军耳听成名话语责怪讽刺之意,转头对护卫道:“先退下吧”。
护卫面有难色,道:“这……”
将军喝道:“出去”。护卫依命退下。
将军喝退护卫,请道:“二位坐下慢慢说”。
成名见李牧态度有所转变,不愿为难,同立姓走至青案,落座客椅。
李牧将茶水推至二人面前,落座道:“二位言道姬宗弟子,其中缘由,不妨细细说来”。
成名思忖无须再绕弯子,牢记姬宗叮嘱,略去《山河社稷图》中一段,陈道:“我二人本是兄弟,居住安阳城外映芷山下断流河边,家中父母早亡,从小相依为命。三年前有一人路过此地,因受风寒,暂且停留下来,我兄弟二人悉心照料,终至好转,那人见我二人有恩于他,便传授武功技艺,我兄弟亦拜他为师,正是恩师姬辛祖。时日既久,便在此隐居,至今不曾离去”。
李牧自知姬宗名号辛祖,外人却甚少知晓,不由多相信二人几分,听此事故遭遇,李牧目光迷茫,幽幽道:“原来贤弟一直在那儿,难怪几年来杳无音讯,唉,哥哥倒是至今挂念担心不已”。
成名接着道:“恩师那次风寒过后,不想身体却落下病根症状,久久不能痊愈,是故一直待在山上,不涉江湖”。
李牧深知姬宗宿有暗疾,惊道:“竟会这样,尊师现下怎么样了”?
成名道:“身体性命无碍,只是不能长时经受烈日劲风侵袭”。
李牧叹道:“贤弟真是苦命啊”。
成名接着道:“多年来恩师常常提及将军,心中很是思念牵挂,数日前得知将军身处险境,心急如焚,苦于无法躬身前来,便驱我二人到来告之将军,早做打算,以免落于敌人圈套,白白送了性命”。
李牧道:“尊师有这份心意,我十分感动知足,只是我李牧为国为民,尽职尽责,为何有性命之忧”?
成名道:“将军虽恪职尽责,只怕王上不尽全知,如若受了那奸人挑嗦、小人离间,借机欲杀害将军,将军岂不是百口莫辨”。
李牧惊道:“为何如此说”?
成名动容道:“我二人先前混入秦军,从那秦兵口中得知,秦人已重金收买赵王身边亲信,造谣将军私通秦国,只怕此时赵王已经开始行动了,将军随时有性命之忧啊”。
李牧道:“秦人诡计多端,这定是无中生有之事,意在离间我赵国君臣和睦,赵王贤明开化,自会明辨是非。”
成名道:“将军不可心存侥幸,权宜之计,将军应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作计议”。
李牧道:“如今赵国存亡之秋,黎民处于水火之中,我李牧如何能就此离去,就算你所言成真,我也决不会逃走,不必多说了”。
成名道:“将军即便为了万千百姓,须得保全性命,试问将军一旦不在,赵国又有何人能抵挡秦国百万雄狮”?
李牧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再言”,又道:“二位一路辛苦,想必腹中辘辘,暂且吃些酒菜,歇息一番,再作停留”。
成名见李牧拒绝自己一片心意,一时无法说通,只好暂停,寻思走一步算一步,得空与立姓计议一番,再来相劝。李牧命人安排酒菜,几人移至偏房。
行走间,立姓到处看看,赞叹道:“好漂亮气派的房子啊”。
李牧道:“说来惭愧,这是大王执意赏赐,不敢不受”。
立姓道:“我要是也有一套就好了”。
成名喝道:“你胡说些什么”。立姓闷闷不语。
众人依席落座,看桌上八菜四汤,乃是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鱼肚煨火腿、蘑菇煨鸡、辘轳锤、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羹、鱼翅螃蟹羹、鲨鱼皮鸡汁羹、燕窝鸡丝汤、淡菜虾子汤、血粉汤。立姓从未见过如此丰盛饭菜,咽了一口口水,艳羡道:“好丰盛的饭菜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李牧笑道:“那就尝尝吧,”又道:“二位一路辛劳前来报信,我总不能怠慢了,说起来我曾与尊师八拜之交,你俩自然也不算外人”。
成名道:“多谢师伯盛情款待”。
李牧看立姓狼吞虎咽,问道:“味道怎么样”?
立姓边吃边道:“好吃极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李牧笑道:“那就多吃点,慢点吃”。
立姓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可把我饿坏了”,又道:“师伯您那些士兵,昨晚把侄儿关在小黑屋,侄儿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呢”。
李牧道:“今天早上侍卫来通报我才知晓,方才我已经严厉批评他了,世侄受委屈了,下去一定狠狠责罚他替贤侄出气”。
立姓道:“倒也不必责罚,只是他贻误时机,差点坏了侄儿大事””。
成名喝道:“立姓你说什么呢”。
李牧解释道:“近来战事严峻,多有秦人奸细混入我军,我军士兵时刻提防,不敢松懈,见你二人身着秦兵军服,自然起疑,只是耽搁了一整夜才来汇报,确实有罪。不瞒贤侄,我初见你二人,也曾误以为秦人兵士”。看看二人,又道:“你二人怎么还穿着秦装,吃过饭快去换了”。
成名道:“事起仓促,也怪不得士兵们”。
李牧道:“贤侄曾混入秦军,说说秦军士气纪律如何”。
成名将二人如何混入秦军,所见所闻,而后又如何逃脱大致讲述一番,了了道:“秦兵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师伯不能轻敌啊”。
李牧道:“不错,秦兵训练有素,不似我赵兵这么懒散,确实不容小觑,”又道:“秦兵当真如此凶残,屠杀我赵国无辜百姓”?
成名道:“正是,此事侄儿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昨日凄惨情形,犹历历在目,想起那小小孩童临死模样,痛心不已。
李牧捶胸顿足,切齿道:“可恨无耻秦人,我李牧与秦人不共戴天”。
成名安慰道:“师伯珍重身体要紧,莫伤了身体遂了秦兵心愿”。
李牧狂道:“哼,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成名道:“我看那股秦兵只有千余人,离邯郸又咫尺之遥,师伯为何不伺机出兵,尽灭秦军”。
李牧道:“贤侄有所不知,那些秦兵只是邯郸南城一些诱饵,意在引我赵兵上钩,其实四周埋伏无数士兵,只要两军交战,周围就会杀出无数秦兵,包围我军,那可大大不妙”。
成名道:“果然歹毒”。
李牧接着道:“不过秦国想灭我赵国也没那么容易,此次秦军主将王翦,确实不好驯服,急于灭我赵军而后快,与我赵军对峙一年有余,也无半点进展,只要我军坚持下去,早晚拖垮秦兵,便可不战而胜”。
成名道:“那王翦自不可与师伯同日而语”。
……
几人随便聊聊,忽有护卫来报,有事急需李牧处理,李牧见那人言辞急切,吩咐二人继续用餐,自己去去就来,起身离去。
二人此刻食之七八分饱,见李牧离开,也亦起身,顺道折返客厅,漫步间,立姓道:“师伯执意待在此地,不肯离去,这可如何是好,咱俩该当如何”?
成名道:“可能相处时间太短,师伯有所顾虑,来日方长,咱们陪伴师伯身边,定要护卫师伯周全,也算遵从师命,再图计议”。
立姓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
自当年李牧宜安大败秦军,后与姬宗分别,受赵王之命率军回至邯郸,受封武安君,便一直留在都城,也算相安无事。后秦王嬴政再次派秦军入侵,秦军兵分两路攻赵,以一部兵力由邺北上,渡漳水向邯郸进迫,袭扰赵都邯郸,一路主力由上党出井陉,企图拊邯郸之背。将赵拦腰截断,进到番吾,李牧率军抗击,邯郸之南有漳水及赵长城为依托,秦军难以迅速突破。李牧遂决心采取南守北攻,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方针。便部署司马尚在邯郸南据守长城一线,自率主力北进,反击远程来犯的秦军。两军在番吾附近相遇。李牧督军猛攻,秦军受阻大败。李牧即回师邯郸,与司马尚合军攻击南路秦军。秦南路军知北路军已被击退后,料难获胜,稍一接触,即撤军退走。李牧击破秦军,同时南距韩、魏。
赵国由于连年战争,再加北部代地地震,大面积饥荒,国力已相当衰弱。秦王嬴政乘机派大将王翦亲自率主力直下井陉杨端和率河内兵卒,共领兵几十万进围赵都邯郸。赵王任命李牧为大将军,司马尚为副将,倾全国之力抵抗入侵秦军。
李牧临危受命,自知敌我力量悬殊,分析敌情,几乎死守不战,只在秦兵薄弱处,时时偷袭干扰,与秦军对峙,恰逢二子到来。
成名立姓二人漫话间,已至阁楼拐角处,便见李牧大踏步迈来,似乎并未瞧见二人,看李牧神色匆匆,二人快步上前,成名道:“师伯回来了”。
李牧正逢二人,顺口道:“贤侄过来了,正好,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二人在府中先随便转转,玩耍一番吧”。
成名问道:“师伯何事如此慌忙”。
李牧略一思索,道:“方才大王遣人过来,召我进宫一趟”。
成名道:“所谓何事”?
李牧道:“并未细说,大概为了商议战事吧”。
成名道:“非去不可吗”?
李牧道:“王上之命,没有理由不去”。
成名道:“请允许侄儿与您一同前去”。
李牧疑道:“贤侄为何要去”?
成名道:“王宫杀机四伏,此乃非常时刻,侄儿须得护您周全”。
李牧笑道:“侄儿多虑了,王上不会无缘故杀我”。
成名道:“或许其他歹人环伺在侧,防不胜防”,又道:“若无人加害师伯固然最好,侄儿初次下山,也想到王宫见识一番,请师伯答应吧”。
李牧想罢道:“也好,带你前去倒也无妨”,又道:“你俩总不能这样前去面见大王,扮成随从同去吧”。
成名道:“是”。
李牧命人取来两套赵兵衣服,二人试试合身,众人整理了容色,驱车前往赵王宫殿。
便是李牧乘坐一辆马车,成名立姓二人混成赵兵,左右步行跟随,十多人径向檀信宫。成名于映芷山上时,曾到过安阳几次,已觉不胜繁荣,此刻身在邯郸,虽值战乱,却仍比安阳兴盛许多,但见城中车旅匆匆,达官贵人,鲜装艳服。有人识得李牧行装,自动分出道来,点头示意,尽显尊敬仰慕,李牧等人迎着众人迷离目光,疾疾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已至王宫之外。
李牧下车,耸耸肩膀,已有士兵上来询问,李牧说了缘故,只待那士兵应承罢了,李牧吩咐众兵士在此等候,只携成名立姓二人随那士兵踏上青石台阶,一步步走向宫殿大门。
二人随李牧上了数十台阶,走了几步平台,便是宫殿正门。入得门来,乃是一条百丈卫道,两旁百余兵士身着盔甲,手持利剑,严阵以待。三人随那士兵贯入前后而行,小道已尽,又拐了弯,又绕了几处大小宫殿,那士兵驻足道:“大王便在里面,李将军进去吧”。转身离去。
二人随李牧大走几步,已至此处宫殿门口,正欲踏入,又有侍卫拦道:“大王有命,只召李将军,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去”,解了李牧腰间兵刃。
二人看看李牧,李牧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在此等我片刻,”又道:“王宫禁地,不要随便走动,等我回来”。
成名道:“这……”李牧拍拍成名肩膀,已然快步而去。
二人看李牧跃入宫殿,随后护卫关上宫门,淹没背影。立姓道:“师伯既去,咱们在这附近走走吧,等师伯出来”。
成名见李牧已去,心里总有一种不祥预感,莫名有些不安,看这深宫禁院,遍地花鸟虫鱼,奇珍异兽,实在无心欣赏,看罢立姓一眼,忧道:“师伯此去实在凶险万分,咱俩儿不能在这干等,须得进去一探究竟,若师伯真有什么差池,也无法向师父交代呀”。
立姓道:“李将军特意吩咐咱们不许跟着,再者士兵众多,戒备森严,咱们也进不去呀”。
成名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咱们也得进去”,想了想又道:“情势所逼,看来咱们得破例了,化作无形之气进去吧”。
二人自随姬宗出了《山河社稷图》,来到人世间,居住在映芷山上之时,也勤加练功,后立姓突破《不忘初心法》至高心法第一层,由姬宗成名指点引导,也能使幻化之法,二人相辅相成,融会贯通,在这人世间将此法改进融合,早已炉火纯青,只是姬宗多次告诫,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运用此法,以免歹人窥测,或者旁人干扰,以致堕入此中无尽轮回,无法脱身。二人同属仙体,同性相斥,是以无法如当日成名附体姬宗进入无极那样融合一起,只能各自散开,各自施法。
当下二人寻一隐蔽处,意念所至,当即化作两道无形青光,遁入无界暗门,绕过台柱,入了宫门,隐在寂静之中,四下巡视,辨明方向,朝李牧那儿闪去了。
二人无视众多侍卫士兵站岗放哨,一路前行,径来到这座宏伟大殿上,看时:宫殿偌大四方,到处金碧辉煌,四根粗大白玉柱支撑天顶,无数奇珍异宝,精美字画摆放林立,那正北面一张寿纹龙椅,一人稳坐其中,头顶平天冠,身着玉绸袍,两侧站立四仕女,恭敬侍奉。龙椅前三五台阶,殿下两旁数人正襟危坐,众多卫士环立。但见一人匍匐在地,跪于大堂中央,又躬身微倾头颅,叩拜帝王,口中振振有词,正是李牧。
但听得李牧正声道:“微臣尽忠尽职,何罪之有,大王却要革臣兵权”?
那君王道:“李将军多虑了,寡人知你忧国忧民,爱民如子,只是念你体弱多病,特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将军何乐不为”?
李牧道:“如今秦兵大军压境,我赵国随时有亡国之忧,臣怎能临时退缩,臣虽有病疾,已无大碍,望大王收回成命,臣定鞠躬尽瘁”。
那君王道:“李将军莫要固执了,吾赵兵强马壮,人丁富裕,屹立百余年而不倒,他秦国不自量力,敢来侵犯,许于时日,定叫他铩羽而归,落荒而逃,将军就放心吧”。
李牧道:“奏明大王,秦兵作战勇敢,兵力充足,犹如猛虎扑食,我赵国积弱累虚,元气大伤,大王切不可忽视轻敌,一意孤行啊”。
忽听一人道:“大胆,你怎可妄议大王,大王贤明厚德,仁爱恩慈,你竟敢欺君犯上,是不是不想活了”?
成名立姓二人自入此中,隐于虚无,众人自然瞧不见,二人先前见此人立于赵王身边,已看得仔细:但见那人印堂短窄,人中狭小,口紧鼻翘,面广脸长,两腮无肉,麻面青须,一双吊梢眼飘忽不定,目露凶光。二人当时便吃了一惊,心想此种面相之人实乃罕见,后聚焦李牧身上,时刻观察现场动向,便不再留意,直至此时见那人开口。
李牧抬头看那人一眼,并未理会,道:“臣乃忠义肺腑之言,请大王明鉴”。
那君王道:“寡人念你一片赤胆忠心,不怪你忤逆之罪,你这便交了帅印吧”。
李牧道:“若要臣交出兵权也行,只是如今猛秦在侧,实乃我赵国心腹之患,臣这一去,秦国定会长驱直入,试问赵谁人能抵挡,那时赵人必为秦刀下之魂,屠戮我万千百姓,大王于心何忍”,又道:“请大王许臣假以时日,待臣击退秦兵,自然交出兵权,任凭大王处置”。
那君王道:“将军之言太过夸大,爱卿大可放心离去,寡人已命赵葱、颜聚二人接替你和司马将军之位,他二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亦可击退秦兵,李爱卿还有何忧”?
但见李牧蔑视一眼座下左侧那二人,正声道:“此二位将军初临兵营,未曾与秦军有过正面交锋,贸然领军与秦作战,只怕会贻误战机,耽误军情”,又道:“他二人可随军先磨练一番,熟悉战况,再领兵不迟”。
那君王道:“寡人主意已定,无须多言”。
李牧慨声道:“请大王三思”。
耳听一人厉声道:“李牧你休要居功自傲,狂妄自大,君上怜你昔日功名,一再礼让,你竟敢再三冲撞,得寸进尺,当真不怕死吗”?
成名立姓闻语看去,正是先前喝斥李牧那人,只见李牧冷眼瞧了那人一眼,讥道:“常闻郭大夫舌功了得,有上天入地之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面色徒变,咬牙道:“你……”。
此人正是赵王宠臣郭开,赵晋阳人,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性贪财。赵悼襄王为太子时陪伴侍读,后得宠,任大夫,与名将廉颇有隙,寻机陷害。后赵幽缪王迁即位,备受宠爱,随嚣张跋扈,日益骄横,受秦重金收买,离间赵王李牧。李牧既知郭开品性,是以此时反唇相讥。
李牧续道:“我与大王商议国事军情,你一个小小大夫,轮得到你插嘴”。
郭开笑道:“大王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小臣乃是替君上分忧”,又道:“李将军不肯交出帅印,难道是为了贪恋功名利禄吗”。
李牧冷笑道:“笑话,我李牧岂是贪婪小辈,我是怕小人得志,苦了天下百姓”。
郭开道:“未必吧,将军连大王也不放在眼里,足见不臣之心,难道是想谋反吗”?
李牧怒道:“混账东西,胆敢诬陷于我,快拿狗命来”。李牧性情之人,惊闻此等罪名,起身作势便要向那郭开扑去。
赵王拦道:“李爱卿莫急,听郭大夫把话说完”。
李牧怒气未消,道:“这等祸国殃民败类,居然陷害微臣,大王绝不能相信他胡言乱语”。
赵王道:“寡人自有分寸”。
郭开道:“李将军口口声声忠君为国,却为何与秦人勾结,输送情报,这不是反叛谋反是什么”?
李牧道:“我李牧一向光明磊落,何时与秦人勾结,你有何凭证”?
郭开冷笑道:“昨天夜里两名秦兵奸细被我军俘获,今日一早便被送入李将军府中,若非与李将军密谋,想必现在还躲在将军府中吧,此事多人亲眼所见,你还狡辩吗”?
李牧未料此节,不想一时大意,竟被抓住把柄,辩道:“那二人乃吾故友之子,前来投靠微臣,事出紧急,未及向大王禀报”,又道:“此二人此刻正在门外,正要引荐给大王”。
郭开道:“事实如此,你休要花言巧语,当今情形,李将军还想踏出这宫门一步么”?
李牧一惊,心知不妙,只得镇定道:“大王明鉴,臣实在冤枉,臣若有半点反叛之心,必遭五马分尸,万人唾弃”。
赵王道:“寡人本来只想收你兵权,饶你性命,可你居然顽固不化,里通敌国,若放了你寡人如何向赵国臣民百姓交代”。
李牧此时心中已然明白,赵王早欲置己死地,杀之而后快,当真百口莫辨,仍抱着一丝侥幸,道:“大王慎思,切莫中了小人奸计,臣一死不惜,只是死后赵国生灵涂炭,难免亡国之危啊”。
亦有二三人高呼道:“请大王开恩”,其中一人道:“此时战乱不休,我赵国正值用人之际,杀李将军难免动摇军心,臣愿为李将军请命,不若暂且收监,严加看管,待战后理清罪名,再杀不迟”。
郭开道:“司马尚,李牧其罪已明,谋反属实,你既已交出兵权,本来无事,却要替他开脱,难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司马尚道:“臣和李将军多年感情,深知李将军为人,李将军击退匈奴,连却秦兵,保我赵国多年平安,大王可念旧功,从轻处罚,令李将军交出帅印令牌,饶李将军一命”。
赵王道:“寡人自然不愿杀李将军,只是他罪大恶极,难以赦免”,又道:“既然众爱卿求情,寡人便只追究李牧一人罪责,不牵连他人”。
司马尚还欲言语,郭开抢道:“李牧罪大滔天,理应株连九族,大王已经格外开恩”,转头又道:“李牧,你今日交与不交帅印,都难逃一死”,高声道:“来人哪,拿下李牧”。
但见侧厢冒出数十武士,手持刀剑,齐刷刷团团围住李牧,李牧仍痛喊道:“臣不甘心呐,大王糊涂啊”。
成名立姓二人遍观全程,时刻注意李牧安危,此时哪容迟疑,双双现了真身,扫退一众兵士,分开一道,破了宫门,留下惊魂未定众人,架着李牧,跃上层楼,闪去了。
二人拖着李牧左闪右现,一远一近,既出王宫,又远远跑了一会儿,寻一街道僻静处,耳听模糊喊叫声“抓刺客”未绝,待李牧缓口气,成名道:“师伯,是非已明,此地不已久留,咱们尽早离开才是”。
李牧双眼凄迷,虚弱道:“还能到哪去,我李牧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
成名劝道:“那赵王忠奸不分,师伯不必难过,天下之大,自有师伯用武之地”。
李牧叹口气,成名接着道:“不想最终却是侄儿害了您,假扮秦兵,惹赵王猜疑,招致杀身之祸”。
李牧道:“这怪不得你俩,我曾得罪那郭开,他怀恨在心,早想除掉我了,正好找到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大王被他蒙蔽,实在寒心”。
立姓道:“早晚杀了郭开替师伯报仇”。
李牧道:“令师曾提醒我,要提防那郭开,只怪我太过大意,没有听令师的话”。
成名道:“事已至此,师伯又何打算”?
李牧道:“大王一时糊涂,日后定会清醒过来,那时我再表明心迹,想必大王定会回心转意”。
成名道:“赵王如此昏庸,师伯莫要执迷不悟呀,此地凶险异常,咱们先逃离邯郸,从长计议”。
李牧厉声道:“*******,*******,我身为赵国臣民,自然生死与共,邯郸危在旦夕,我怎可此时逃去,此事莫要再提,今日贤侄虽然救我性命,师伯感激不尽,你们这便走吧”。
成名还待分说,已闻官兵声音:“搜搜那边去”,耳听急切脚步声,俘了李牧,饶道离开。
成名细语对立姓道:“师父嘱咐务必保护师伯性命,可如今师伯如此固执,眼看命在旦夕之间,却不肯离去,这可如何是好”。
立姓道:“惟今之计,只有强掳师伯逃去了,哪怕师伯日后怪罪,好歹保住性命”。
成名道:“只有如此了”,又道:“师伯曾说邯郸南城秦军兵力众多,赵兵守城森严,北城相对薄弱,咱们便从北边迂回出去吧”。
立姓道:“正是如此”。
成名道:“现在满城通缉师伯,咱们行迹明显,先寻一处避些时辰,晚上再行动”。
当下二人携李牧街上谨慎游走,伺机寻找隐身之处,正徘徊间,迎面正遇一路官兵,看旁边一处打铁铺,旗面“徐夫人铁匠铺”,为避免与官兵发生冲突,二人忙拐了弯,闪入房屋后边茅草墩里来,只待官兵离开。
耳听脚步声渐近渐远,几人舒口气,正欲起身,抬眼间,恰一小女孩跑向此处,那小女孩也已发现众人,驻了脚步,脸露惊慌表情,看她几欲大声呼叫,立姓忙跃上去,捂住嘴巴,众人有惊无险。
待官兵走远,立姓这才松开手掌,耳听一声呼唤:“溪里”,一名男子走入众人视线,看那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面容清秀,身材魁梧,一时寂静。
那男子看到众人先是吃了一惊,再看看小女孩被人俘虏,又仔细瞧瞧当中一人,面现异色,上前两步,言道:“这不是李将军么,怎么在这里”?
立姓此时已放开小女孩,跑至男子身边,扯住衣角,叫声爹地,成名立姓看那人并无歹意,亦不知此话何意,一时无法答话,听李牧道:“原来是徐大师啊,在下李牧,这两位在下侄儿”。
那男子同成名立姓抱了拳,道:“将军为何在此”?
李牧踟蹰道:“这……”
那男子看看众人,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将军请随我来”。
那人请了几人,成名立姓看看李牧,由那人带头,领众人由后门进了铁铺,那男子又探头左右看看,这才小心关了房门。
那男子道:“将军为何至此”?
李牧叹口气,道:“不瞒徐大师,在下遭人追捕,逃避至此”。
那人惊道:“发生什么事了,谁敢追杀将军”?
立姓插道:“便是赵王下令,诬陷李将军谋反,这才派人抓捕”。
李牧道:“不得胡说”,指了指立姓成名,对那人道:“小侄立姓,成名,今日全靠他二人一路护卫”,又对成名立姓二人道:“此乃天下第一铸剑大师:徐夫人”,又道:“徐大师与我多年交好,情义深厚”。
几人道声幸会,立姓道:“乍听徐夫人名字之下,还以为是位女子,原来乃是堂堂男儿”。
李牧斥道:“不许无礼”。
徐夫人笑道:“阁下见笑了,无妨,名字父母所赐,在下早已习惯了”。
成名道:“徐大师胸怀坦荡,豁达大度”。
此时有一妇人进来,徐夫人道:“秋娘,去端壶来”,那妇人诺声去了。
徐夫人道:“她是在下内人,这是小女”,又道:“几位请坐吧”。
几人坐毕,那小女孩也不认生,径至立姓面前凝目打量,徐夫人道:“小女方至六岁,唤作溪里,溪里,叫叔叔”。
溪里奶声道:“叔叔好”。
成名看她长长睫毛一眨一眨,道:“好可爱啊”。
立姓捏一下女孩脸蛋儿,笑道:“刚才叔叔在外面逗你玩儿,溪里不会生气吧”?
小女孩摇摇头,众人皆乐。
不一会儿,那妇人端茶进来,给众人沏上,领小女孩出去了。
徐夫人道:“此乃明前极品,色香味醇,大家尝尝”。
众人早闻茶香扑鼻而来,只见立姓一饮而尽,连道:“好喝”。
徐夫人笑笑,正色道:“在下素知李将军性情为人,誓死保卫赵国臣民,赵国子民无不感恩戴德,鄙人十分钦佩。在下虽不知李将军何故沦落至此,确信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将军若有吩咐,在下万死莫辞,鼎力而为”。
李牧道:“大师言重了,这份情义在下心领了,只是此事无关紧要,日后若需大师帮助自然开口”。
徐夫人似乎若有所思,道:“今日正午时候,我见将军家属亲眷被官兵悉数带走,将军可知此事”?
李牧惊道:“竟有此事,我丝毫不知”。寻思定是进宫之时,郭开派人抓了自己家人,若非紧要关头,以此要挟自己就范,想上下百余口性命掌握敌手,心急如焚,不胜黯然。又道:“大师可知官兵将在下亲眷带往何处”?
徐夫人道:“朝北城方向去了,在下本欲跟上去一探究竟,无奈官兵众多,排查紧密,只好半途而废,不知究竟送往何处,后小弟折返回来,前去查看将军府邸,果然已被封禁,士兵戒备森严”。
李牧本欲回家查视一番,如今看来,已无必要,自是救出家人性命要紧,当下道:“大师费心了,可认得带队之人”?
徐夫人摇摇头,道:“那领头之人黑口黑面,倒是生脸,不过我见那人本领高强,将军可要小心为上,莫要冲动行事”。
李牧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多谢大师尽言相告”。
徐夫人道:“何须挂齿”,又道:“将军有何打算,不若舍下暂住几日,待风声过去,再做计议”。
李牧道:“不必了,在下一家老少落于敌手,随时有性命之忧,我自当前去解救”。
徐夫人道:“在下愿与将军同去,略尽绵薄之力”。
李牧道:“多谢大师美意,只是此事与大师无关,此去徒劳无益”。
徐夫人心知李牧怕连累自己,见李牧态度坚决,只得道:“若将军周旋不开,在下随时恭候将军”。
李牧道:“好”,又转头道:“事不宜迟,成名、立姓,这便走吧”,起身走至门口”。
徐夫人道:“将军且慢,稍等片刻”,回身走进里屋,片刻便又出来,走至李牧面前,递于一物道:“将军心系社稷,体恤臣民,在下恨不能与将军浴血沙场,只有赠以外物,以慰心迹,请将军务必收下”,又道:“此乃天蚕宝甲,纯手工打造而成,任何利物不能伤及”,又递与于一物道:“此乃黑金匕首,名曰“阳泉”,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在下数日前淬炼而成,可穿透世间所有坚硬之物”,又递于一物道:“此乃变形面具,初生婴儿满月之时将表皮生生揭下,百张人皮磨练而成,净重一两四铢,敷于脸上,可以改变原来容貌,此三物送与将军防身”。
李牧忙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如何敢受,大师惊煞在下了”。
徐夫人再拜。
李牧看徐夫人恭之又恭,盛情难却,难为情道:“好,在下便收下了”。
徐夫人道:“恭迎将军圆满归来”,看门外黄昏光景,目送众人模糊离去,而后回屋来,唤出妻女,低声吩咐几句,决绝转身,一路跟随三人而去。
三人既出,趁着暮色朝北行走,成名立姓二人本欲强掳李牧离开邯郸,却值李牧家中有难,不忍冷眼旁观,私下商量由李牧而去,到时见机行事。
几人只走一段路程,便见布告贴示墙栏,上印李牧肖像,几行文字旁白,言明只要抓获李牧或者提供有用线索,赏金万两,若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李牧笑道:“我李牧人头居然值万两,没想到天天拿着这么值钱东西炫耀”。
立姓顺手撕下布告,看四下无人,道:“师伯把面具戴上吧,以防他人认出”。
李牧道:“不戴,即便有人认出又能怎样”?
成名道:“赵国百姓爱戴师伯,人人尊敬慕仰,可难免有贪婪之辈,迷失心性,况且师伯家人安危未知,为免不必要麻烦,师伯就受些委屈吧”。
李牧这才不乐意戴上面具,二人一看,若非身形相似,几乎分辨不出,暗赞神奇。
立姓道:“这面具真如徐大师所言,由百张初生婴儿之皮制成,那也未免太过残忍,没想到徐夫人是这种恶人”。
成名笑道:“高人通常神秘莫测,夸大其词,或许真是这样,改天再见到了你仔细问问”。
立姓想来依然颤心,不再细究,转头道:“师伯把盔甲也穿上吧”。
李牧怒道:“你们当真以为师伯无能至此,竟须依盔甲护身,气死我了”。
立姓道:“匕首呢”?
李牧道:“不拿”。
二人心想由兄弟两个照料李牧,料无大碍,并不强求。
几人接着走动,隔三差五便有布告贴示,没想到消息如此之快,官兵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立姓尽皆撕下,便是游步之间,众人已近城池北门,看门下只有两名士兵站岗,闪入这边黑暗中计议。
李牧心下起疑,道:“我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路上亦无行人,只有四名士兵守城,看天色还早,难道其中有诈”?
成名立姓二人却不管这许多,趁月黑风高正好省却不少麻烦,心想先出城再说,当下道:“师伯,趁此良机,咱们出城吧”?
李牧拂然道:“不行,或许他们没被抓到这来,我得回去,面见大王陈述原委”。
立姓急道:“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赵王等人急于杀害您呐”。
李牧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就此逃去岂非懦夫,却要背负不忠不义骂名,况且连累家人,于情于理都得回去”,又道:“二位贤侄不远千里赶来相救,我深感欣慰,你们已尽其责,这就出城回去吧,咱们就此别过,日后我再去拜访令师,那时再叙”,拍拍二人肩膀,已转身而去。
成名立姓二人哪能放走李牧,对视一眼,立姓上前一步,道:“师伯,得罪了”,已然点了李牧穴道,动弹不得。
李牧惊道:“你这是干嘛”?
立姓道:“师伯先委屈一阵,这就带师伯逃出城去”。
李牧怒道:“你俩胆敢挟制我,快放开我”。
二人怎会理会,又点了李牧哑穴,左右搀扶架着李牧移向城门。
几人将至城门,已有两名士兵上来盘问,二人拦道:“站住,干什么的”?
成名道:“俺们父子三人,城外近郊人家,今日携父亲进城看病来,不想走得迟了,这便出城回家去”。
一人道:“不行,不知道今晚宵禁么,快回去”。
立姓摸出一锭金子来,塞入士兵手中,笑道:“趁天色还早,军爷通融一下,父亲重病,急着回家吃药呢”。
那人推过银两,道:“别啰嗦,再不走把尔等抓起来”。
成名立姓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出手,已然料理这二人,便在同时,那两名士兵已经高喊道:“不好啦,有匪徒”。
耳听得鼎沸呐喊吆喝声,霹雳啪啦脚步声,便是霎时间,一众人马忽地出现,手持火把刀剑,团团围住几人。
成名立姓二人心下骇然,不曾想一瞬间哪里冒出这么多人来,看这阵势,足足有百余号兵马,二人护住李牧,扫视四周,但见人马中分开道来,一人坐于马上,手持长剑,缓缓踢踏至三人面前。
那人长笑道:“哈哈哈,李牧,今日你是插翅难逃了”。
成名瞧那人,一张四方国字脸,眉毛粗硕,胡须渣碴,面容极黑,若非火把照明,几乎分辨不出,便道:“阁下认错人了吧,我等三人,不识得李牧”。
那人冷笑道:“就凭这小小伎俩也想瞒过我,把面具摘了吧”。
成名道:“阁下休要妄加猜测,我等乃父子三人,哪来什么面具头罩”。
那人道:“李牧,何不以真面目现人,现下情形,还要做那缩头乌龟么,李将军可不是这种人呐,莫非要我亲自动手,撕破脸面不成”。
成名早察李牧几次眼神示意,心知李牧心高气傲,绝不容许他人侮辱践踏尊严,事已至此,悄悄解了李牧穴道。
李牧既得自由,当即扯下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同时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桓大将军啊,几年不见,今日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那人道:“哈哈,是啊,三年不见,李将军怎么没了昔日风光,落魄成这样了”。
李牧道:“原来桓将军是来看热闹的,听说桓将军觅得高师,三年来隐形埋名,苦练本领,不会是为了找我一雪前耻吧”?
那人道:“不错,我还算来得及时,万幸没被别人抢去,那样就太遗憾了,李将军,上来比划比划”?
李牧道:“先前有人数次加害于我,想必那都是你吧”。
那人笑道:“明人不做暗事,之前算你走运,今日可没那么幸运了”。
李牧道:“桓将军,你既是我手下败将,世人皆知,即使前来复仇,也应寻我一人,为何牵连我妻儿家人,做此卑鄙肮脏之举,好歹昔日将军,有辱男儿本色”。
那人道:“李将军休要满口仁义道德,冠冕堂皇,却是个伪善君子,废话少说,上来领死吧”。
立姓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口中道:“恶贼休要猖狂,先与小爷比划一下”,腾空而起,扑向那人。
那人道:“哪里毛头小子,乳臭未干,敢来送死”,话音未落,立姓飞身已至,看立姓来势凌厉,掌风逼近,忙伸手格挡,只觉虎口大震,口中一甜,几欲吐出鲜血,连人带马后摇几步,勉强支撑,这才稳住身子。
立姓既已得手,也不恋战,收掌落回原地,笑道:“小爷这一掌如何”?
那人心下大惊,虽说一时大意,绝不至于一败涂地,自己三年来苦练功夫,江湖中鲜有对手,那小毛孩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厚内功,自知不是那人对手,李牧由此人保护,料难下手,硬撑着道:“阁下何人”?
立姓道:“小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立姓是也”。
那人道:“好,今日放你一马,改日再会”,已然双脚缒马,跃上城墙,消失在黑暗中。
那人正是秦将桓齮,当年宜安一战大败于李牧,落荒而逃,锦绣前程就此断送。秦王知桓齮兵败,雷霆大怒,先是革去桓齮功名,后诛其三族,周国重金悬赏桓齮人头,桓齮有闻于此,不敢再回秦国,逃亡在外。桓齮思来想去,当今惨状皆因李牧而起,自此生恨李牧,发誓报仇血恨,可李牧身在军中,万千士兵环绕,无从下手,遂化名樊於期,以避秦王追捕,又遍访名师,拜一高人门下,三年来隐形埋名,苦练武功剑法。艺成下得山来,只身入赵,曾习得易容之术,是故混人耳目,善于隐蔽,不为李牧发现,虽入邯郸,数次行刺均被李牧躲过,苦无良机。桓齮重金贿郭开,郭开悦,献计引荐赵王。桓齮曾为秦将,掌握大量情报,遂出卖给赵国,换取赵王信任,赵王看他情报颇有价值,又有郭开在旁煽风点火,赐予偌大权利,对他倒也言听计从。桓齮几日前外出私事,回得邯郸来恰逢宫中大变,李牧已成瓮中之鳖,落寞之余,讨了差事抓捕李牧一家几百口,后李牧逃走,听郭开安排,将众家眷押往北城。
那人既去,立姓道:“我去追他回来”。
李牧拦道:“算了,别追了,由他去吧”。
耳听得一人尖声怪气,道:“李将军好派头,竟有高人护卫”。
几人循声望去,但见远处一人拍手鼓掌,口中叫好,成名立姓二人日间见过此人,正是郭开,一语既毕,侧头喝道:“带上来”。
话音既落,但见一队士兵呼唤吆喝,驱赶一众妇孺老少拥挤而来,那众人哭喊惨叫,声音凄厉,而后被士兵喝住立定。
郭开笑道:“早料到李将军从此处逃窜,本大人恭候多时了”,又道:“李将军,可识得这些人”?
李牧如何不认得,正是一家老小,心知不妙,当下道:“郭大夫,你把我一家抓来干嘛,你想怎样”?
郭开道:“我是来劝劝将军,莫要做无谓反抗,白白牺牲这许多无辜性命”。
李牧怒道:“你这卑鄙小人”。
郭开喝道:“李牧,你还不束手就擒,难道非要连累家人么”,又道:“李将军只要乖乖投降,我便放了他们,保他们平安无事,若固执不化,我便一个个宰掉他们”。
李牧道:“大王在哪,本将军要面见大王”。
郭开道:“你这乱臣贼子,和两个妖人勾结在一起,有何面目再见大王,岂容你再次惊动君上”。
李牧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我李牧敢作敢当,有种便放了他们,莫做无耻行径,要挟于我”。
郭开道:“你作上叛乱,外通秦国,证据确凿,大王已经下令夷灭九族,本大人心下不忍,特求大王开恩,赦免将军族人,现下局势明朗,你难逃一死,李将军仍要做困兽之斗,殃及无辜么”?
李牧道:“废话少说,有胆上来取我性命即可”。
郭开冷冷道:“好”,大手一挥,道:“杀”。
一声令下,便有无数士兵手持刀剑,蜂拥而上,成名立姓二人更不容缓,护住李牧,两侧招架士兵,一掌扫过,面前兵士尽皆倒下,后续士兵呐喊助威,紧接续上,冲向三人。瞬时之间,血流成河,尸横满地,立姓杀得兴起,双眼通红,士兵面面相觑,尽皆胆寒,不敢上前。
此时郭开立于人群之外,场面看得真切,看二人如此勇武,士兵死伤不计其数,高声道:“李牧,你胆敢杀我兵士一个,我便杀你家属一人,战士们,不要怕,冲啊”。
兵士闻语精神一振,便又冲上一波,成名立姓瞬时击毙,只听得阵阵惨叫,扭头望去,郭开已经下令,兵将手起刀落,一排家眷人头落地。
李牧痛喊道:“不要啊”,徒劳无用。
又是一众士兵齐上,立姓夺得一人长刀,只一挥舞,面前倒下一片,对应那边亲属应声人头落地,士兵又车轮而上,再亡,家属人头又落……
不知过了多久,耳听得李牧一声怒吼:“住手”。立姓劈死面前一人,同成名回过身来,怔怔看着李牧。李牧眼神浮动,缓缓扫过脚下这片土地,看万千尸体陈列,少许士兵仍未断气,地上痛苦蠕动。再看己方百余人尸首分离,亦知剩下五人。抬头望望天际,月明星稀,血色映红了夜空,李牧眼神绝望,冷如死灰。
郭开此时心里已经发怵,忽听李牧喊停,心中一喜,看看战场,道:“李牧,现在只剩下你父母妻儿,你若还不收手,便要断子绝后了,你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只见李牧后仰头颅,双手指天,怒喊道:“苍天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成名立姓怜声道:“师伯”。
只听郭开一声杀令,李牧看去,又有两人人头落地,正是父母双亲,李牧回过头来,泪眼朦胧,缓缓扫视场下众人,震声道:“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地,我李牧一世英名,却要付诸东流,今日丧命于此,可笑可叹”。
成名见李牧死志已现,忙道:“师伯,千万别灰心丧气,咱们这就带您杀出去”,便欲再次动武。
李牧拦下,柔声道:“师伯一生戎马,自问无愧于心,不惧一死,只是不忍看见赵国将亡,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百姓身处水火之中”,看看成名迷茫眼神,又道:“我死之后,贤侄若有心意便为赵百姓请命,抗击秦军,若力不从心,那也无碍,由他去吧”,指指那边远处,道:“那是我两个孩儿,平日里最过疼爱,实不愿见他们小小年纪丧命,请贤侄务必保他性命,看他长大成人,我也算了无遗憾了”。
成名道:“侄儿记下了,侄儿这就带您出城”。
耳听得那边郭开大声道:“李牧,你还犹豫什么,当真不顾妻儿性命了吗”。
成名看看那边情形,对立姓道:“立姓,你先潜过去,救下师伯妻儿,以防他突下毒手”。
立姓会意,便欲动身,只见那边黑影一闪,一人近前,掳得那双孩童,听得女子惊叫声,而后那人消失暮色,烈马嘶声愈远。
二人不防此道,眼见于此,成名道:“你快去追,我在此保护师伯”。
立姓应声,更不迟疑,腾身而起,脚踏疾风,越过众士兵头顶,远远而去。
成名见立姓已去,那边只留妇人,对李牧道:“师伯稍等,我先去救师娘过来”。看李牧面无表情,只管一路杀将过去。
那郭开早见成名立姓二人凶狠,还道哪里妖人成精,此刻见那人嗜血成性,冲杀过来,手中已没了砝码,心下害怕,丢下那妇人,趁乱独自灰溜溜逃去了。
郭开既逃,兵士四散,成名也不追赶,看那妇人软绵绵欲倒,忙上前扶了那妇人,回首间,瞥见李牧自握长刀,横于脖颈,惊呼道:“师伯,不要”,拼劲全力奔向李牧。
只见李牧朝成名甜甜一笑,微微发力,血涌九天,长刀脱手,身子倒地。
成名已然上前,忙扶住身子,看李牧嘴角蠕动,淡淡笑意,双眼慢慢闭上了,已然咽气,回天乏术。成名万念俱灰,此时此景,想虽只一日光景,已被李牧一身正气感染,况且自己师伯,与恩师莫逆之交,此刻身死,愧对师父叮嘱。万千思绪交融,不由眼泪夺眶而出,长抱李牧不起。而后那妇人摇步过来,半晌不语,自尽于李牧面前。
不知何时,周围已围满了百姓士兵,那士兵大都李牧旧部,百姓多受李牧恩惠,对李牧都有深厚感情,此时见李牧死去,尽皆感伤不已,不胜唏嘘。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人,走至成名面前,道:“李将军死得悲壮,可歌可泣啊”。
成名抬头看看,识得徐夫人,并无言语。
原来那徐夫人看李牧等人走后,一直放心不下,一路跟随于此,躲在暗处,却帮不上忙,直至此时现身。
徐夫人道:“李将军既死,赵王必派重兵前来,此地不宜久留,壮士快快离去吧”。
成名左右思忖,心想立姓追赶歹人而去,此时不知情形如何,便道:“可将军这……”
徐夫人道:“壮士放心,李将军一家后事,在下全力料理”。
成名心想也只能如此,眼下师伯爱子不知去向,既是师伯遗命,自当救人要紧,日后再来拜祭师伯,便道:“那就辛苦大师了”。
徐夫人道:“快走吧,再晚来不急了”。
成名起身抱拳,道:“后会有期”,深深望罢李牧一眼,决绝转身,大步出了城门,隐去夜色之中。
后世有赞李牧:“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啾啾之群,焉知屈伸之徒,奚分否臧。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贤哉武安,志胜霜霰。众谓我怯,隐则难见。边复我用,计亦自善。不捕一虏,不射一箭。先乃雌伏,后则虎変。匈奴所畏,燕秦不战。易若摧枯,疾如激电。终惑谗言,反袂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