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何渡

第二百零九章 龙雨之商金

    仪仗的队伍已经在东宫的门口候着了,悕雪坐上轿子,随众人前往,悕雪觉得队伍行得缓慢,却很快就到了乾明门。

    走过乾明门,就是前朝。

    悕雪在这里下了轿子,郑重地迈过门槛,这,便是她向登基大典,迈出的第一步。

    前朝有三大殿。

    最靠近宫门的是太极殿,用于面见百官,朝堂议事,是国家大事决策的场地,因此也最为恢弘雄伟。

    中间的是嘉福殿,早朝之前,悕雪会先在这里歇脚,下朝后,还可单独召集朝臣在此议事,御书房就在其东侧。

    最后面是建始殿,将是悕雪登基后,正式的寝宫。

    嘉福殿与太极殿之间,有一片开阔的约台,在加上前庭,使得太极殿四周空旷,更显得其作为天子之殿,圣神不可靠近。同时,这约台又可作为重大事宜的宴请场所,今日的大射礼,就是在此举行。

    司徒、太尉、司空三位王公,中书台左如晦、尚书台荀廷为百官之首,以及仆射、六尚书等朝中重臣,将在约台旁,直接观看悕雪的大射礼,而地位低一些的臣子则,位列太极殿的前庭,在那里等候大射礼的结束。

    明明是每日早朝时都走过的路,但此刻,悕雪每走一步,都觉得步子愈加沉重,一行人好不容易到达了约台,悕雪看着台下那一张张严肃的面孔,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内官、宫人们已经准备就绪,司马昀身着大鸿胪的官服,伫立在约台一侧,整个人不苟言笑,神情肃穆,与那孩子般的面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昨夜的云雾还未散去,日光迟迟没有普照洛京城,晨风吹过,象征帝王仪卫的幡旗,屹立着,赫赫而盛然,但也因天色暗沉,而少了几分威严感。

    礼官击鼓,鼓声落,司马昀徐徐打开典策,宣读道:

    “《礼记》有云:天子作弓矢威天下,天下盗弓矢以侮天子。射者,仁之道也……“

    那些话,悕雪都没怎么听进去,鼓声响起,她的脑子就开始变得一片空白,而宽袖下的小手,已经不由地攥紧成拳头。

    悕雪为了强迫自己镇定,通过回想,司马澄交给她的射箭要领,内心才得以平静,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耳边响起了司马澄的声音:

    “陛下,要到您了。”

    悕雪听闻,身躯一震,然后很快又镇定下了,稍稍点了点头,不久就听到了大鸿胪司马昀的曰词:

    “陛下,请——”

    悕雪缓缓走上约台,站定,司马澄奉上长弓,用只有两人的能听到的声提示道:

    “陛下,请注意风向。”

    司马澄面色如常,但目光深邃幽暗,让人有些看不透,悕雪权当他紧张了,等悕雪接下长弓,司马澄便离开了,这时,硕大的约台上,就只有悕雪一人了。

    悕雪垂眼,看着手中的长弓,不禁用力地握了握弓把,又看了看前方的箭靶。

    今日三箭,便是“君王司马霁“昭告天下的信号。

    长弓一出,就引来众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太极殿外的朝臣也纷纷竖起耳朵,禁卫们整装列队,整个皇宫都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一触即发。

    大戏即将开始,太阳仍躲在云层之中,迟迟不肯探出头,风,刮过悕雪的脸颊,那温度都比往日凉了几分。

    悕雪头戴的冕冠,冠前的珠帘也随风轻轻摆动,发出细琐的叮铃之声,悕雪合上眼,屏息凝神,去感受风的动向,这些,司马澄之前都教过她的。

    再次睁眼时,悕雪便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箭支,然后微微迈开步子,她按照往常的样子,架好姿势,然后拉满弓箭,但这次,意外地好像更加轻松了。

    这是因为,司马澄还留下的最后一手——沙袋。

    直到昨日,悕雪在练习的时候,都没有解下系在四肢的沙袋,每日戴着,悕雪自己或许都忽略了这一点,以为自己的力量就只到那个程度了,而现在解下了,就意味着力量又增长了一分,拉弓将更加游刃有余了。

    司马澄看得仔细,如今悕雪的力量够了,剩下的就是技艺了,今日的光线、风力都和悕雪平时练习的不太一样,再加上心气不稳,最后的结果,司马澄也拿不准。

    “嗖——”

    第一支箭已离弦,悕雪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台下朝臣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中——”箭靶处的宫人,大声宣布。

    箭靶的样子和国子学武会时的一样,靶上有三个圆环,分别对应上、中、下等。“中“的意思,自然是中间位置的那一环。

    宫人的话音刚落,台下的朝臣的神情就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或忧心、或戏虐、或淡然,千姿百态。

    最为张狂还是的司空司马赫,不屑地看了一眼,觉得悕雪那“小豆芽”只是运气好罢了,况且还没射中上等,他也不急。而一旁的司马烈依旧绷着脸,不显露山水,一睹真容。

    悕雪叹了口气,心里自然是有点泄气,但转念一想,她还有两次机会,可以为自己争取,硬着头皮也要继续,然后便转身,拿起了第二支箭。

    见悕雪上了箭靶,司马澄便安心了不少,想着,日后如果有人想用大射礼挑起事端,悕雪也不会落得,被称为柔弱的“武痴“皇帝的下场,至少也有了争辩得说辞。

    悕雪将第二支箭搭上弓把,正欲拉弓,忽然从右手传来一阵酸麻,悕雪不禁微微蹙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并无异处。

    台下众人见悕雪已经架好了箭,但却迟迟没有拉弓,人群中传出一些细微的声响,司马赫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似乎是担心悕雪有什么大招,不安地拍了拍司马烈的肩膀。

    司马澄并没有搭理他,依旧注视着悕雪,气定神闲,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悕雪抻了抻手掌,酸麻似乎就有所缓解,于是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箭靶上。没有过于在意,只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紧张所致,而且之前练习的时候,偶尔也会因为疲劳,而有过类似的情况,

    不过,这第二次,拉弓的感觉不如之前,反而更加吃力了,悕雪好不容易握住了弓弦,但这时,不仅是手掌,酸麻之感已经渐渐地蔓延到胳膊,有些使不上劲。

    然而,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后,悕雪靠着毅力和宁姑姑缝在袖口,司太医准备的安神草药,终于放出了第二箭。

    “下——“声音响彻了整个约台。

    宫人的声音也传到了太极殿外,在外头候着的朝臣们个个早已竖起了耳朵,观察着里面的动向。

    这一次,气氛明显有了变化,那些早就决定站在悕雪对立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