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摇光回到清暮峰去偏殿换了身衣裳，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醒来已是五更天，天色却仍是昏暗阴沉，乌云拢聚。

    她赶去明理殿内，祈寒方从屋内出来，二人迎面撞上。

    祈寒见着她，微微一笑，“摇光姑娘，你怎么醒得这般早？”

    褚摇光一脸理所当然，不答反问，“我日夜照看陆月燕，因忧心他伤势，常常这个时间都会惊醒，醒了便想来看看他。倒是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此？”

    祈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摇光姑娘对月燕师兄很是上心。云泽上仙走前吩咐，月燕师兄一旦醒来，需寅时为他准备药浴，泡上半个时辰方可，我此来便是为了此事。”

    褚摇光扬起眉，“你是说，陆月燕此时在药浴？”

    祈寒含笑，“不错，所以你此时进去，不太合适。”

    褚摇光不在意地哼哼两声，“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罢，她撇开祈寒，朝里走去，祈寒自觉挪开步子，连假意拦下的表面功夫都不做，步伐悠哉离去。

    走了两步又顿住，似自语笑道，“竟忘了告诉她，那药浴药性强烈，有催情之效……”

    进入殿内，只见一扇琉璃屏展开，屏风上方雾气腾腾，隐约可见其中人影。

    褚摇光拢了拢右手的袖子，里面正藏着那柄魔骨所制的匕首。

    她调整了下呼吸，轻手轻脚地向屏风走去，越过屏风，慢步行至浴桶旁。

    陆月燕正紧闭着双眸，脸色泛红，全身埋在浴桶内，好在水面上浮满各类珍惜药草，才不叫他一览无遗，被褚摇光看去。

    褚摇光心里奇怪，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允许她在他泡澡时靠近？

    她试探地轻唤一声，“陆月燕。”

    无人应答，原来他此刻还在昏睡中。

    褚摇光便越发大胆靠近，围着浴桶绕了两圈，蓦地升起了股邪恶的念头。她突然伸出手，朝桶内抓去，刚进入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就被人一把抓住。

    耳畔传来陆月燕微弱又薄怒的声音，“你……做什么？”

    褚摇光偏头，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我……试试水温。”

    她见陆月燕脸红得跟煮熟透的虾子般，勾起嘴角，一脸戏谑，“看来水温有些过高啊。”

    见他这般，她便欲抽出手腕，他却微微用力，将她手腕紧紧握住，她惊讶地看着他。

    药浴温度过高，弥漫起热气腾腾的雾霭，她隐约可见他异常绯红的双颊，以及微微抿起的嘴唇，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难以言说之事。

    她心觉有异，皱起眉，“陆月燕，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还是不吭声，只是一直紧紧拽着她的手，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若是平日里，陆月燕早就甩开她了，连带着还得对她一阵训斥外加冷嘲热讽才对。

    她不由疑惑地将头凑近两分，对上他一双隐含着雾气的眼眸，竟不似往常一样那般清冷莹亮，有些朦胧不清的情绪，似羞似怯又似恼。

    她愣愣开口，“陆月燕……”

    他盯着她，声音微哑，莫名问起，“那日，你为何要帮我挡剑？”

    他又想到什么，立刻认真地看着她，竟带着点恳求，“不要撒谎，不要再骗我。”

    她到嘴的胡话就被堵回了喉咙。

    可不说谎，她难道要告诉他，那只是一个，为击破他对她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的一个小伎俩？为了骗取他对她的好感所演的一场戏？

    她默了一下，还是选择笑得轻佻地说，“这你还不清楚吗，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后半生衣食无忧的保障呀，你要死了，我该怎么在长华混吃混喝？”

    他手指一僵，有些失望地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竭力抑制着药物所催动的情愫，保持着清明看着她，口吻淡漠，“那你为何那般了解扶花夫人的事情？她又为何，说你像她的一位故人？”

    褚摇光瞳孔颤动，心里暗骂自己大意了，竟把这茬给忘了，那天为了拖延扶花，只能倒出一些老本来，没想到他当时重伤在身，还有心情记得这个。

    他抬眸，直直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内心，“你到底又是谁？又为什么，非要接近我不可？”

    她稳了下心神，打算一如往常地糊弄他，“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有个亲戚，就是魔族的，他知道魔族很多八卦，所以……啊啊啊痛痛痛！陆月燕你干什么？！”

    他几乎用着狠劲掐着她的手腕，眼神极其冰冷地看着她，又似乎在掩饰着他眼底的失落。

    她总着这般，无故地靠近他，缠着他，说着令他心动的话语，做着令他动情的事情，却从不肯正面地回应他。

    可更气恼的是，他明知她身份存疑，行迹不纯，带着满口谎言地来接近他，他却一点一点地默许她，纵容她。

    甚至，甚至以为，只要她坦诚一点，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别有用心的靠近。

    一股热切的火从腹部燃烧到心头，又因她加了一把柴，这股子火焰蔓延至全身，将他理智也烧的所剩无几。

    他怒呵道，“又在说谎！又在骗我！”

    褚摇光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哆嗦，不自觉地退却半步，嘴硬道，“我没有，你怎么又不相信我……啊！”

    “噗通——”，伴随着声响，水花四溅，褚摇光跌坐在水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目瞪口呆，“陆月燕，你疯了！”

    她竟然把她拽进了水桶里面，炸起来的水花将她额发浸湿，一滴滴温热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至下巴尖，又滴落进水桶里。

    他默默无言地看着她，随后抬起手，指间伸向她的一侧脸颊，似乎是想要触碰她，却又顿然惊愕自己在做什么，狠狠皱起眉头，收回了手。

    他松开她的手腕，别开脸，强作冷声道，“抱歉……你先出去，以后别再在我药浴时进来。”

    褚摇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只见他侧着的耳根通红一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因热浴变得粉红，让他别开脸皱着眉的神情更像是在欲拒还休。

    ……

    她喉咙吞咽一下，不自觉舔了舔唇角，有些口干舌燥，不知为何，一进着这浴桶里，就浑身燥热难耐。

    她看着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想再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

    她不作迟疑，忽然抬起双臂向他扑去，整个身子几乎伏他的肌肤之上，感受到他浑身僵硬的瞬间，在他推开她之前，紧紧搂住了他的后颈。

    她几乎动情地在他耳边轻唤，“陆月燕，这里面好热啊。”

    他双手握住她的腰肢，本是推开的动作刹那顿住，他手指一动，像是被耳边的声音蛊惑般，竟反客为主将她拥入怀中。

    褚摇光心底掀起轩然大波，她扬起脸颊，难掩震惊地看着他，“你……”

    他抿着唇，眼神晦暗不明，耳根几乎快要灼烧起来。

    推开她。

    快推开她。

    心里的念头一遍一遍地提醒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动也不动。

    她看着他沉溺的眼睛，心下一沉，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藏在他背后的手微微一动，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他垂眸静静看着怀里的她，瞳孔里映出她难看的笑容，心脏刺着一股苦涩又满足的痛感，他捧起她的脸，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只听他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物体落地声，“哐当——”，是她手里的那把魔骨所铸的匕首掉了。

    她睁大了眼，他却不为所动。

    她果断抬手挥下，他最后看她一眼，随后沉沉地闭上眼皮，昏死过去。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是他早有所察她的杀心吗？所以即便听到背后的声响也无动于衷？

    她不敢再细想。

    褚摇光浑身湿透狼狈地从浴桶里爬出，落荒而逃般地跑出房间，才发现整个长华早已乱作一团，长华弟子四处飞奔，应敌的钟声急切地彻响整个长华山。

    看来是紫玉门已经对长华发起攻势，留守的弟子应该都去迎敌了，她得趁乱赶紧赶去万浮塔和诀修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