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德显然不是进来喝茶的。

    她撑着脑袋，一眼不眨地盯着少年的脸看。

    李相满微微低垂眼眸，浓长的睫毛遮住半个漆黑的瞳仁，和里面一闪而逝的暗色。

    他并不喜欢被人盯着脸看。

    因为这张过于漂亮的脸，他从小到大不知遭到了多少非议和异样的目光。

    但她的目光却并不让他讨厌。

    只是觉得奇怪的是，她和那些人不同。

    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任何贪欲，像是面对好看的风景或精致的瓷器，只有欣赏。

    不管怎么说，这张脸总算是第一次帮到了他。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人留下。

    李相满单刀直入，“姑娘到底有何目的，想要做什么，可否直接告知？”

    和德挑了挑眉，“告诉你之后呢，你想做什么？”

    李相满微笑，“姑娘的目的如果对我不利，不会三番两次帮我，想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或许能够达成合作也说不定。”

    “姑娘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那你猜错了。”和德沉默了几秒，眸中幽光闪烁，“如果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你还要帮我吗？”

    李相满认真道：“姑娘可以说说。”

    和德忽然凑近他，双手撑在桌面，脸不断朝他的脸逼近，声音压低，“我呀，想要皇位。”

    李相满身形蓦地一僵，整个视线里全是她的脸，目光不知该往何处放，最后只能放在她眼睛处，她那双眼睛犹如两个黑洞一般，不断吸纳着，仿佛能够吞噬世间的一切。

    李相满心里有些发颤，却又有一种，即便知道是危险，也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奇怪感觉。

    好像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也无所谓。

    李相满身后是空的，避无可避，目光躲闪，看上去有些无措，“姑娘你……”

    和德突然咧嘴一笑，看上去没心没肺，“吓吓你，果然被吓到的样子也很可爱。”

    李相满一愣，耳朵整片红了，连忙转头拉开与和德的距离。

    和德看着他的背影。

    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存在多少调戏和暧昧的成分，自己就像个登徒浪子。

    又或者是，意识到了也不在意。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和德站起身，“天色不晚了，我回去了。”

    李相满下意识看向外面。

    确实不晚了。

    天都快亮了。

    耳朵上的热气散了一些，李相满转过头，还算坦然自若地面对着和德。

    他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给和德。

    “你救了我两次，拿着这枚玉佩到别院找我，可以提任何请求。”

    和德垂眸看着。

    他白皙的手骨修长匀称，莹白的肌肤毫无瑕疵，比起他手里那块色泽极好的玉佩，他那只手倒更像是完美的艺术品。

    和德伸出手，渐渐靠近的时候。

    看着他刻意又递来一步的手，墨眸带着玩味眯起。

    朕倒想看看你要做什么。

    和德接过玉佩的同时，因为他的手将整块玉佩几乎包裹的缘故，也将他的手指攥在手心。

    少年手指冰凉凉的，摸上去甚是舒服。

    李相满的手在她手心待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抽了回去，背在身后，指骨不自在地蜷缩起来。

    眉眼弯弯，笑得可爱。

    “姑娘慢走。”

    “……”就这？

    和德将玉佩在手里掂了掂，转头走了。

    “我说他在勾引朕，你不信。”

    【……】竟无法反驳。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美人，到底眼瞎看上它家宿主什么了？

    和德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李相满一人。

    李相满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心，一眼不眨的模样有些呆萌。

    真的不讨厌。

    甚至，甚是喜欢。

    李相满叹了声气。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一样，如今这点被证实了。

    这真的是唯一一个他不讨厌被触碰的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天亮了，李相满也准备离开这里，余光冷不冷扫到桌上那杯上。

    纹丝未动。

    又想起她说的话。

    她的目的难道真的是皇位吗？

    李相满一夜未睡，眼睛酸涩，微微泛着红，莫名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于勇被叫到书房，正好看到李相满在揉眼睛。

    顿时一整个怜惜住了。

    他盯着李相满不放，憨气十足。

    一旁大统管都觉得没眼看。

    就到他家殿下长得好看也不能一直盯着看。

    还好他家殿下温柔善良，宽容大度。

    否则一个大不敬的名头处罚下去，要挨板子的。

    李相满放下手，神色清冷，无波无澜，宛若高高在上的嫡仙，并不会因为那绝美的容颜而就被人看轻。

    “于勇。”

    于勇反应过来，“草民参见殿下。”

    李相满语气温和，但却像那七月半的月亮，总是透着几分迫人的寒，“跟本殿讲讲于姑娘吧。”

    于勇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谁，挠了挠脑袋，“殿下说德妹啊。”

    “德妹？”李相满将这两个字不轻不重地在舌尖念了一遍。

    他知道她的名字。

    和德。

    但总是姑娘姑娘的称呼，虽然不知为何，但总觉得这两个字念出来是需慎重的，所以始终不敢开口这么叫。

    但听着于勇这么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喊出和她之间如此亲昵的称呼。

    心里像被堵着一股不上不下的情绪。

    李相满闷闷地“嗯”了一声。

    于勇很单纯，“殿下打听德妹做什么？”

    李相满眉眼低垂，神色平静，“她于本殿有救命之恩，想了解一下恩人。”

    于勇觉得没什么不对。

    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就连三岁和还是小女娃的和德一起在河里洗澡，五岁和她在麦田里打滚，都说了出来。

    直到看李相满脸色越来越寒，大总管硬着头皮站出来，“行了……”

    于勇停住声音。

    李相满长长地吸了口气，心里像被灌满了铅块一样沉重，他将那股憋屈的感觉压下去，“你下去吧。”

    于勇：“是。”

    …

    晚上，于勇回到‘难民街’，靠着墙坐下。

    旁边和德后脑勺靠着墙，仰着小脸呼呼大睡。

    没一会儿闻到了一股香味。

    精致挺翘的鼻尖动了动，睁开了眼。

    于勇将裹着烤鸭的油纸包快速塞到和德怀里，压低声音，“这是殿下让我给你带的，御厨做的，你半夜偷偷吃，别让人……”

    看着和德大咧咧拆开纸包，已经开始啃了，于勇渐渐没了声音。

    四周的目光如狼似虎，蠢蠢欲动，但也只敢眼睁睁看着。

    于勇有点害怕这样的目光。

    就算饿也不能吃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