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童可妍除了例行每天在舰桥的工作，作为军事防卫部的新任参谋长，越来越多需要她处理的文书类工作和各种会议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唯一让她觉得有点意义的，是抽出时间重整了部份UUMA编队，优化了部队总体战力，也让过去显得有些杂乱的人力配置显得平衡了一些。

    其中，包括了将原来的第12“夜叉”小队成员重编，沈安歌、秦枫、艾莉丝·格林、桥本三郎调入特种作战部队，编成新的第7特种小队，小队长为沈安歌。令狐轩则继续担任第12“夜叉”小队队长，队员由其他待编驾驶员补充。

    这个决定一部分来自童可妍自己，另一部分来自芮妮·周的建议。

    在童可妍看来，沈安歌几人长期形成的作战默契和队内风格很难接受新人的加入，调入特种部队，一来可以让他们在未来的战斗力发挥更大的作用，二来，特种大队里比较灵活的四机、三机，甚至特殊情况下的双机小队编制正好适合这几人的风格，不用受到常规小队必须五机组成的编队限制。而且，表面上没有犯下任何错误的令狐轩，显然不可能将他主动调离到其他队伍，也不可能继续让他和绑架过自己的几人继续留在一个小队里。

    芮妮·周在月球星港的战斗中损失了部分成员，队伍正好需要补充。在参与了几次小队行动之后，一直对几人的技术青睐有加。正好听闻童可妍要整编部队的想法，便第一时间提出了要人的申请。

    而刚加入新队伍的沈安歌几人在这一周里，凭借强大的个人技术和小队配合，已经赢得了整个特种作战部队的欢迎。越来越多的人会主动朝自己打招呼，让桥本三郎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艾莉丝入神入化的双枪技术让她比往常多收到了一些匿名的鲜花；沈安歌有机会偶尔驾驶“后羿”和“刑天”体验不同的战斗位置，并且，在芮妮·周主动提出担任对手的一对一狙击比赛里仅以微小的差距败北让他成了特种作战部队里的新晋明星。——当然，芮妮·周并没有驾驶自己的专用机体，只是用标准机型实际感受了一下和沈安歌直接对垒的体验。

    芮妮·周对这些新队员感到很满意。唯一让她头疼的，是几乎每天踏入办公室的第一秒都会看到秦枫为她准备的各种“惊喜”，鲜花、化妆品、首饰、蛋糕、衣服以及各种小玩意。最后，这些东西都被她转手给了队里的其他女队员。

    刘宇辉继续约见了不同身份的几位漂亮女性，每次结束也没有逃过童可妍的放肆调侃，直至自己身边那些“影子”和“尾巴”逐渐变少，他才降低了自己伪装的夜生活频率。

    当这一周即将结束时，刘宇辉接到了詹姆斯·雷德要求面谈的消息。

    这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会面。

    詹姆斯·雷德像是单纯和老朋友见面一样，连正式的服装都省了，穿着随意的居家服在自己的府邸准备了简单却精美的晚餐，甚至兴致大好地和刘宇辉喝掉了整整一瓶酒。

    饭后，两人站在书房外的阳台上，俯瞰下去，不远处还没有进入宵禁时间的商业区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像是一座大都市般繁华璀璨。

    雷德拿着雪茄的手指了指眼前的景象说道：“以前在舰桥感受不到，现在，在这个位置上，我开始觉得这幅画面才是最美的景色。”

    刘宇辉点燃一支烟，淡淡地说：“只要没有星蝗。”

    雷德侧头看了一眼刘宇辉，笑道：“是啊，只要没有星蝗。”

    “你交给天海重机的事情，出成果了吗？”刘宇辉问道。

    “有，但很少，还缺少实际应用到UUMA具体机型上的关键环节。”

    “可以让弗兰克林参与进来，竞争或许能有促进作用。”

    雷德摇摇头说：“大卫·弗兰克林太年轻，还缺少历练，这个时候让他加入可能会适得其反。”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安静地抽着手里的烟，一起看着曙光号里灯光最明亮的地方。

    突然，整个商业区黯淡下来，原本闪烁着五彩霓虹的商场和商业街变得一片黑暗，除了路灯，警备队车顶的警报闪光和手里的指挥棒成了最明亮的东西。

    刘宇辉看了看时间，21:00。真准时，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刘，关于志愿者推举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雷德语气没有变化地突然问道。

    刘宇辉猛吸了一大口烟，手肘撑在带着花纹的栏杆上面对雷德回答道：“人选已经定好了。”

    “哦？是什么人？”

    “我。”

    雷德转头看着刘宇辉的眼睛，片刻后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说：“你真不擅长开玩笑。”

    “你要人，我给你，这不是玩笑。”

    雷德收起笑容移开目光。

    “我记得26年前，”刘宇辉说道，“乔治·布兰登元帅率领舰队带头用自己的旗舰撞击星蝗母舰，上演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悲壮的一幕。而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挤在那艘只剩三分之一动力的逃生船里，在汉默将军的带领下曾经立过誓，为了消灭星蝗，我们会继续高举布兰登元帅无私奉献的大旗，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这些话把雷德带回到回忆里，举到一半的雪茄停在手中一动不动。

    抽完最后一口烟，刘宇辉灭掉烟头看着警备队晃动的警报继续说道：“我想了很久，‘魔盒’是生命，而且是远远超过我们太多的高级生命，只要是生命就一定会有欲望和目的，哪怕是一丁点对曙光号对人类不利的东西，只要释放出来谁也无法预计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除了我们这些经历过那场改变了我们一生的战役的人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可以有你说的那种所谓坚定的意志，足以去对抗‘魔盒’可能有的黑暗面。在这艘船上，除了你我没有人有过那样的经历，也没有人抱有这样的决心。所以，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实验对象去和‘魔盒’融合，那只能是我。”

    雷德终于将雪茄送进嘴里吸了一口，随着烟雾突出一句话：“按你的说法，我也可以。”

    “不，”刘宇辉摇摇头，“如果有什么意外，军事防卫部长可以有很多，而你，只有一个。曙光号还需要你的领导，你不能冒这个险。”

    雷德看了一眼刘宇辉，沉默片刻后说道：“刘，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成为最高领导者来统治这艘船？”

    刘宇辉没有说话。

    雷德淡淡一笑说：“当年我们逃回地球，心里有仇恨，有恐惧，有悲伤，但唯独没有绝望。我曾想过，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杀光那些该死的星蝗。不是为了什么人类，也不是为了像布兰登那样的英雄，我没有那么高尚伟大，我只想为贝丝为我们没有出生的孩子报仇。”

    刘宇辉默默叹了口气，抽出一支烟点燃。

    “我亲眼看着贝丝的船被星蝗击沉，却丝毫无能为力，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逃走。”雷德拿着雪茄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你说得没错，我们和汉默将军一起发过誓，一定要彻底消灭星蝗。可是，当我回到地球，听到看到的却是一心想要逃跑的懦弱，和哪怕舰队全军覆没却还有心情继续享乐的自私与腐败。你应该还记得，为了祭奠那些死在前线的人，地球举行的纪念活动居然是一场盛大的晚宴！那些人胡吃海喝，疯狂地灌醉自己，甚至安排了高级娼妓。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立下的誓言是那么可笑，因为在那样的环境和思想下人类丝毫不可能有战胜星蝗的希望。

    “所以，现在，在这艘曙光号上，我要改变人类原本的堕落！宵禁只是形式，我要让船上的每个人都把仇恨和苦难铭刻在脑子里，积累力量去面对星蝗去战胜星蝗；不管是叫‘魔盒’还是‘艾弗’，既然拥有这种力量，我就要物尽其用，但凡能有任何机会我都一定会抽干他身上最后一丝秘密。

    “而我，要活下去，亲自让每一个人都有对抗星蝗的决心，亲手让船上的每一个零件都能成为杀死星蝗的武器，亲眼看到最后一只星蝗倒在我的脚下，流干它身上最后一滴恶臭的血液！”

    一口气说完这些，雷德松开攥紧的满是青筋的拳头，让已经扭曲变形的雪茄散落到阳台下那片阴影中的花丛里。他转身看着刘宇辉，伸手紧紧扶住对方的肩膀，“这就是我要站在这个位置的理由，这是我的目标，我的信念！但是，”说到这里，雷德的目光突然一软，“但是，我可以牺牲掉这艘船上任何人任何东西，唯独，我不能牺牲你。刘，我们一起从那个地狱一般的战场上活着回来，一起登上曙光号的舰桥，一起脱离了地球那个毫无希望的泥潭，现在，正在一起创造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未来我还需要你，你要做的不是成为那个谁都可以去做的实验对象，而是去带领好你的部队，成为这艘船最牢固的护盾，同时去享受你的生活，去品尝美酒，去和美人尽情欢愉，最后，去准备好成为下一个我，下一个领导曙光号领导全人类的领袖。”

    看着激动的雷德，刘宇辉轻轻一笑：“你知道我不喜欢政治，所以，我当不了下一个你。”

    雷德表情一松哈哈大笑：“人是会变的，刘，会变的。”说着，他边朝屋里走去边叫来贴身助理，“送部长回去，我有些醉了想休息。”

    当刘宇辉跟着助理出门的时候，雷德叫住了他说：“刘，实验对象的事先暂停吧，你提醒了我，可能现在还不是冒险的时候。这件事以后再说，你也不必再去考虑逞什么英雄了。”

    刘宇辉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雷德坐在沙发上，朝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个难以琢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