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针对攻击星蝗母舰而进行的实弹演练中，有UUMA没有避开曙光号主炮射击坐标，驾驶员和机体生死不明，同机到前线观摩的副舰长也不幸失踪的消息，仅仅在演练被迫结束后的20分钟就通过几家主要媒体传遍了曙光号的各个角落。

    刘宇辉在光辉馆门口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表情严肃而坚定地表示会尽曙光号全部力量寻找副舰长童可妍上校和王牌驾驶员沈安歌少尉的踪迹，同时强调将启动特殊程序对这次重大的意外事件进行彻底调查。

    芮妮·周用10分钟草草写完关于演练事故的报告后，花了整整大半天加一个通宵彻查演练过程中所有存在可疑的事件和通讯，然而一无所获。

    第二天清晨，当黑着眼圈拖着疲倦的脚步刚打开家门的时候，她却被早已等在家里的艾莉丝一把抓住了衣领。

    “你们舰桥到底在搞什么鬼？！”艾莉丝瞪着双眼恶狠狠地大叫着，“先是秦的腿被弄断，现在沈也被陷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到底要害多少人？”

    芮妮·周被死死推在墙上，心里却丝毫没有反抗意思，但是艾莉丝的吼叫声显得有些大，她伸手试图去关上门，却被艾莉丝以为要挣脱而抓得更紧动弹不得。

    秦枫赶紧过来拉住艾莉丝：“不要冲动，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桥本三郎过来先关上门，再掰开艾莉丝紧抓着芮妮·周领口的手，把她劝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芮妮·周无言地换了拖鞋，拒绝了秦枫想要安慰的拥抱，径直走到屋里重重地把自己扔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4人沉默了一会，芮妮·周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开口说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你们有必要知道。不过还得等一个人，他到了我会一起对你们说。——弄些吃的吧，我饿了。”

    秦枫听罢立刻走进厨房忙活起来。艾莉丝似乎在桥本三郎的劝解下暂时平复了情绪，端起桌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喝着。而芮妮·周则继续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着。

    秦枫刚端着一大碟三明治放在茶几上的时候，门铃响了，他过去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竟是伊万·切里舍夫。

    看到来人，芮妮·周也不招呼，自顾自地抓起一个三明治啃起来。等秦枫请伊万·切里舍夫进屋坐下并倒上水，那个三明治正好被她几口吃完。

    用手背擦了擦嘴，芮妮·周边嚼着嘴里的食物边开始说道：“长话短说，现在的舰长刘宇辉不是他自己，是詹姆斯·雷德。”

    一听这话，屋里的众人立刻露出震惊的神色。

    “詹姆斯·雷德在光辉馆自杀之前，已经用他之前开发的一个技术把自己的意识复制到了刘宇辉的脑子里。”芮妮·周咽下嘴里的食物继续说道，“详细情况没时间细说，反正是个很厉害但也很可恶的技术。刘宇辉的意识现在暂时被封存在，嗯，潜意识？脑子深处？反正就那么个意思，詹姆斯·雷德占用了刘宇辉的身体，用自己的意识替代了原来的，也可以随时调用原来意识里的各种记忆各种信息。”

    “詹姆斯·雷德不是已经自杀了吗？那刘舰长还活着吗？”桥本三郎忍不住问道。

    芮妮·周耸了耸肩说：“自杀的那个是他的身体，至于当时为什么会说话之类我也不知道。现在问这个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现在看见的刘宇辉实际上就是詹姆斯·雷德本人。至于这次的事情，我怀疑是詹姆斯·雷德想杀掉可妍，沈安歌只是个陪葬品。”

    听到这里，伊万·切里舍夫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咬在嘴里，声音低沉地说：“芮妮，说详细点，我要知道全部！”

    芮妮·周点点头，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童可妍觉得詹姆斯·雷德已经知道了某些不该让他知道的事情。

    “所以，基于这些原因，我觉得这次的事一定是詹姆斯·雷德的手笔。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证据来证明。”说完一切，芮妮·周觉得有些口渴，拿起杯子喝光了里面的水，而秦枫则立刻起身帮她续上。

    桥本三郎听完一切，显得有些紧张地搓着双手问道：“那现在怎么怎么办？”

    “还要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出发去找沈！”艾莉丝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而且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詹姆斯·雷德！”

    桥本三郎赶紧拉住她示意小声一点，接着露出无奈的表情说：“关键是现在根本不知道沈桑是不是还活着，当然，还有副舰长。那可是被主炮打中了……”

    芮妮·周把头发往脑后拢了拢说：“活着的几率一半一半。我从狙击镜里看到沈安歌在最后关头作了紧急回避，他们的机体只是被主炮光束的边缘擦到飞了出去，没有被直接命中。如果那家伙的运气和技术一样好，只要机体没有立刻爆炸，就还有活着的希望。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位置。”

    伊万·切里舍夫的雪茄在嘴角两边不断换着方位，皱紧着眉头提出了几个方案，但是都被芮妮·周一一否决了，理由很简单，普通UUMA发现不了隐形涂装的“后裔”，而如果机体受损可侦测面积缩小的话，曙光号的监测系统也无法探测到位置。

    而且，找到沈安歌和童可妍的踪迹固然重要，但是，詹姆斯·雷德是否有后手这一点也不得不防。况且，如果他知道了更多关于以前的情报的话，芮妮·周家现在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聚在这里的人也极有可能已经被纳入了被清除的名单。

    而当几人聚在一起讨论营救和应对办法的时候，漂浮在远方的专用型“后裔”驾驶舱里，毫无睡意的沈安歌和童可妍正好刚刚陷入了沉默。

    这一天一夜里，沈安歌先是检查了“后裔”驾驶舱里储存的饮用水和应急口粮的数量，对两人进行了平均分配，然后在还能运行的系统上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自救，但都无功而返。

    之后，随着童可妍对这次意外的分析程度越来越深越来越细致，话题的不断深入让两人的对话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到后来的几乎从不间断，两人之间对进行了意识提取传输的刘宇辉和詹姆斯·雷德以及这次意外的各种可能性和阴谋论，通通都聊了个遍。

    这长达一天一夜的对话，在刚才总算到了一个临界点，双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这段时间，童可妍按照沈安歌计算的每日定量，吃了两次东西，喝了一次水。沈安歌则只喝了不到每日定量三分之一的水。

    童可妍始终平躺着，停下说话以后没多久，她感觉眼皮有些重，但肋骨的伤传来的痛楚和大脑里快速的运转又刺激着她的神经消除着想要睡去的感觉。

    侧着头看着外面的无限星空，突然她心里升起一种释然，语气不带丝毫情感地轻声说了一句：“现在想这些可能也没什么用处了。虽然现在我们还活着，但可能再过几天就会慢慢死去，漂在太空里，像那些小行星一样，漫无目的，永远就这么漂着。”

    隔了一会，沈安歌说：“按照我对食物和水和计算，我们应该在11天以后才会彻底断粮断水，所以，几天以后我们不会死。”

    童可妍默然一笑，收回目光看向沈安歌说：“你从来都是这么认真吗？什么事情都是精打细算……”

    沈安歌说：“我只是纠正一下你的说法。而且这是我的习惯，驾驶UUMA容不得半点马虎。”

    “除了UUMA其他的事情你也一样，”童可妍笑道，“诶，你喂猫的时候也会计算吗？比如，每只猫要吃多少颗猫粮才能饱，然后数清楚猫粮的数目再放进袋子里出门。”

    “那倒没有，有的事情不用去想那么细。”

    童可妍又笑了笑，然后眼睛一转问道：“我问你，如果当初你也参与了副舰长反抗雷德的事情，你会怎么个计算法？”

    沈安歌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我会参加行动，但是不会让副舰长单独去和詹姆斯·雷德谈判，因为变数太大，我不喜欢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里。所以要么直接把詹姆斯·雷德带到合适审判的地方去，要么现场必须有带武器的守卫。”

    童可妍又问：“如果副舰长坚持要单独去呢？”

    “两个办法，第一，坚决不让他去，限制他的行动，在保证安全的场合才让他们见面；第二，绑住詹姆斯·雷德，排除那个房间里所有可能的威胁以后，可以见。”

    童可妍看着沈安歌，心情有些复杂，顿了顿又问：“那现在这种情况呢？你已经知道整个事情了，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曙光号，你会怎么做？”

    这次沈安歌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两个办法，第一，没有证据之前，什么都不做，但是所有事情都会更小心；第二，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呢？谁来接管曙光号？那些官员们开始争权夺位的时候怎么办？你这个凶手又怎么办？”

    “我只是个普通的军人，那些问题轮不到我考虑。”沈安歌说，“但是杀了他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用我一个人来交换，我觉得挺划算。而且，如果我们能回去，杀了詹姆斯·雷德以后不管其他人怎么闹，只要军队在你手里，曙光号就乱不起来。”

    童可妍笑出了声，引得肋骨一阵发痛，她缓了好久才接着说道：“连兵权在手这种事情都想到了，还说没考虑。你有时候还真是不够坦诚。”

    沈安歌没说话。

    又觉得有些口渴，童可妍看了一眼旁边的水壶，但想了想每天的定量，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移开了目光。

    可下一秒沈安歌却拿过水壶凑到她的嘴边说：“可以再喝一点，超量了我会收走。”

    童可妍微笑了一下，从吸管里吸了一小口水吞下。

    “副舰长，我建议你睡一会，多休息对伤有好处。”沈安歌检查了一下水壶的余量说道。

    “我睡不着，”童可妍摇摇头，“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事情。不过估计想也没什么用了。”

    “还有11天，”沈安歌认真地说，“只要曙光号没有被詹姆斯·雷德完全控制，我们就还有希望。而且，我相信我的队友们一定会找我，周中校也一定会找你。”

    童可妍眼睛一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周中校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沈安歌说，“不过出击前她让我不用在意我的乘客，这不像普通上下级军官之间的称呼，所以猜想或许你们之间有某些私交。”

    “你这些观察，平常多放点在身边的人身上，也不至于让你的队友们对你那么多意见。”童可妍笑道，说完又觉得话说得有些不太合适，于是自己给自己圆场道，“有时候在意一下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安歌没有接这个话题，隔了一会问道：“副舰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周中校说不用在意你，而且在任务中你对UUMA机动力的反应也不像普通人，你以前开过UUMA？”

    童可妍噗嗤一笑：“算是吧，在军校的时候，驾驶技术芮妮排第一，我是第二。”

    沈安歌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怎么，不相信？”童可妍笑道，“我们两是那一届唯一的双专业学生，就是两个专业一起念，后来我把重心放在战略指挥专业上，她主攻驾驶专业。资料库有档案，你可以查，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

    沈安歌默默点头。

    童可妍眼睛流露出对过去的回忆说道：“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也和她一样最后选了驾驶专业，现在可能就遇不到这些事情，老老实实和你们一样开着UUMA，履行保卫曙光号的职责，或许生活会简单很多。”

    “不一定，”沈安歌说，“如果是那样，或许副舰长你会被安排在地球军，然后会和周中校成为敌人。就算都在曙光号上，也很有可能像我一样，被莫名地拉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闻言，童可妍转头看着沈安歌说：“说到这个，我应该向你道歉。本来死的只是我，结果现在把你也拖了进来。”

    “保卫曙光号和曙光号上的所有人是我作为军人的职责！”沈安歌立刻立正敬礼大声说道，失重的身体被他的动作带得在狭窄的驾驶舱里飘起来，头很快就撞到了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童可妍被这个场景逗笑了，肋骨又传来一阵剧痛，她边克制发笑边忍着痛说：“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正经，我有伤不能笑……”

    沈安歌有些尴尬地放下敬礼的手，摸了摸被撞的头顶，重新抓住操控杆控制住身体的漂浮。

    两人又沉默下来。

    童可妍现在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那些围绕在身边的阴谋，现在飘荡在不知何处生死未卜的恐惧，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就连肋骨的伤也好像平复了下去不再那么痛了。

    渐渐地，一阵困意袭来，她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